“这孩子的眼睛,就像这棵树的叶子一样呢,是明亮的红色啊……”
“呐,叫她绯好么?希望她能像这片森林里的万物一样,健康的成长……”
“我最疼爱的女儿啊……”
————从窗户的一角透出的光亮斑驳地洒在还正在熟睡的少女的脸上。觉察到阳光的热度,她微微眨了几下眼睛,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奇怪的梦……”揉了揉头发,少女穿起衣服看向窗外。不远处是一直延伸到森林深处的小径,阳光从树林的缝隙间落下炫目的光圈,照例,几只雪白的鸟儿已经等候在窗前,唧唧喳喳地吵闹着。
“久等啦!”
轻轻打开窗子,少女将一小把面包屑撒在窗台上,鸟儿们一拥而上,“啾啾”地叫着。
“这个时间,爸爸已经到森林里去了吧?”翻了翻壁橱,少女取下挂在墙上的斗篷,“面包和牛奶不够了啊……”
出去买吧,虽然……不太想出门。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大家的眼神就变得很古怪,有一种厌恶的意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真是……像怪物一样的眼睛啊!”
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就只有森林里的动物而已……
拉紧斗篷,少女低着头,仿佛是怕被人发现一般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你听说了吗?战争又爆发啦!”
“真是的,就不能消停点吗?”
“反正也不会打到这里来啦!”
酒馆里的男人们讨论着,不以为然地嘲笑道。
战争……么?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战争的模样,记得小时候,听见男人们聊起了第二次巴托亚之战,父亲虽然笑着,眉宇间却露出了一种严肃的神情。
“爸爸,什么是战争?”
“那是非常可怕的东西,许多人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人们害怕牺牲么?”
“不,他们害怕的是战争本身。”
“那为什么还要打呢?”
“是为了阻止更多的牺牲啊。”
最终,酒馆里高昂的笑声淹没了少女的回忆。
这似乎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傍晚的残阳下,不肯回巢的白鸦,依然嘈杂地在空中盘旋,快速掠过的羽翼,竟有如利刃破空一般。
当晚,马蹄声,铠甲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久久地响动着。城中摇晃着的火光混合着嘈杂的人声,在寂静的夜里刺耳地交杂着。
这天晚上父亲并没有回来。
少女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虽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却仍会忍不住思考。城里卖面包的大婶和她的小女儿怎么样了?时常来买父亲的猎物的那位少年怎么样了?那位总是露出和善笑容的吟游诗人怎么样了?他们都还好吗?
独自蜷缩在角落的少女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倒映在地面的月光变换着方位,直到地平线透出第一缕微光。
城中早已安静了下来,蒙蒙亮的黎明里透出一股微凉的气息。背起靠在墙边的弓箭,少女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决定去寻找自己的父亲。
“虽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总之先找到爸爸再说吧。况且,我也有想确认的事情……”
从刚才开始就有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把和女儿的约定……〕
颤抖的手却再次无力地倒下。
“有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前日】
“真亏你们能找到这里啊,阿尔卡特。”身着猎装的男子站在道路的尽头,紧握着手中的弓柄,从枝叶缝隙间投下的光影映在他浅金色的发梢,他虽然在笑,脸上的表情却严肃异常。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啊,伊利亚斯•凯斯兰德!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国家!”
“我已经厌倦这无意义的战争了,阿尔卡特,我以为你能够理解的,没想到战火都已经蔓延到这了吗……”
“念在往日曾经一同上阵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加入我的军队,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雷兽之名就由我在此断绝吧!!”身着铠甲的黑发男子抽出长剑,摆出架势。
“我还以为能够在这里度过余生的……”被称作伊利亚斯的金发男子在不经意间竟露出了一丝哀伤的神情。
然而,从箭筒中抽出的箭矢,已然搭在弓弦之上。
“哟,伊利亚斯,你的雷枪呢?”
“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离弦之箭似是要破空一般卷起长风,却被剑刃轻易地挡下。箭锋与剑锋碰撞着,发出凄厉的声响。
那男子紧走几步,在那名叫伊利亚斯的男子还来不及反应之时,斩出的一剑便已然将他的猎装染红。
“用弓箭对付骑士,这是你最大的败笔。”被称作阿尔卡特的男子,甩下剑刃上的鲜血,冷笑道。
“这么多年不见,听说你有了个女儿啊,好像……是叫绯吧?”把长剑收回剑鞘,男子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地上还在逐渐扩散的血渍。
“杀了她吧?”
微微上扬的嘴角轻吐出的话语,竟令眼神已有些涣散的金发男子瞳孔骤然缩紧。
“咳……你杀了我也好,怎么样都好,你放过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原本一直目光坚定的男子,虚弱地低声哀求道。
“那不是很有趣么?”仿佛难以掩饰自己的快乐,黑发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的命,你女儿的命,我都收下了。”手指在剑柄上上下划动,“不过现在……我要你看着这一切,看着你所厌恶的一切。”
“……你太堕落了!”
“堕落的人是你!不过……很快你们就会团聚的,也许,是在地狱里吧?”
高举起的长剑,涌动着的人影,与地面相碰的马蹄音,绚烂如故的阳光和闪光的铠甲,一切都仿佛幻觉一般浮现。
“……可恶……绯……”沾染上鲜血的手指,在地上划下深深的痕迹。
有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仿佛是在指引着少女一般,清澈纯净的音色,就像天空的颜色一般。
“啊,很快她就要找到了……”
溪流中淡淡的红色。
草地上蜿蜒的血迹。
垂下的手指。
熟悉的金发。
“爸爸!”
一路小跑着来到那人身边,少女惊慌失措地捂住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
“爸爸……”不由自主落下的泪水。
“……是绯……吗?”
“我在!”
“……绯……从这里逃出去……”
“我不会丢下爸爸的!”
“从这里出去……离开这里!”
“可是……”
“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愈来愈近的琴声,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不断拨动着的琴弦。
“这个曲子……卡洛斯,是你吗?”
“没能救你,真的非常抱歉。”
半跪在地上的少女回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你是镇上的吟游诗人?!”
“咳……原来你早就找到这了……咳咳……带她离开这,就算是你最后一次帮我了……拜托你。”
“你自己呢?”
“我心里清楚……已经撑不下去了……这副身体……”
“爸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远离战争的原因。绯……唔……”
“最后一次拜托你……照顾好她,卡洛斯……我最信赖的挚友……”
“不要……不要!爸爸!!”
………………
“……走吧。”拉下兜帽,将斗篷披在少女的肩上,那名红发的男子用清冷的声音这样叹道。
“毕竟,这也是你父亲最后的愿望了。”
一开始少女并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慢慢地跟在吟游诗人的身后。
“附近可能会有士兵,跟紧一点。”红发的男子停下脚步,微微伸出手来。
少女在相隔数米的距离停住,并没有继续跟上的意思。
“这样啊……也罢。”
(“即使不愿意跟随我,我也会保护你们。”
“这样子你能明白的吧?”)
“倒是,和那时候的我很像啊……”
复行了一段路,在快要接近小径的道上,红发的吟游诗人再次停了下来,警觉地四下望着。
微微震动的地面,交错碰撞的马蹄声与嘶鸣,随即出现的是几个身着盔甲的士兵。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喝住马匹,领头的兵士质问道。
“镇子上的人应该都……这个女孩,是被通缉的那个么?!”紧随其后的兵士这样说着,抽出了长剑。
“几位大人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旅人而已……”
“茶发红眼的家伙,跟镇上的人说的一样,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啊!”
肩膀猛地颤抖的少女。
纷纷抽出剑刃的士兵。
“……那就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了。”右手一直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红发男子,只是一瞬间,随着雪亮的锋芒闪过,应声倒下的士兵,身体在地面微微抽搐着。
“你这家伙!!”
看着在混乱中厮杀的身影,少女竟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能呆呆地伫立着。
“绯!!”随着一声急吼,森冷的光芒几乎是擦着自己的脸颊划过,然后直直地插入身后男子的喉管。
被击中要害的士兵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有血沫从他的口中飞溅出来,费力地挣扎一番,颓然倒地。
…………匕首?
“在战场上分神,可是非常危险的!”已经结束了战斗的红发男子,走向少女身后的士兵,抽出匕首,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虽然你现在这样,也不是能战斗的样子……你怎么了?”
“……谢谢。”
“啊?”
“……谢……谢谢你救……我……”低着头剧烈地颤抖,少女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喂!你哪里受伤了吗?!”一副紧张表情的吟游诗人用力扶起少女的额头。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将头砸进他宽大的斗篷里,少女终于攥住吟游诗人的衣襟号啕大哭起来。
“已经没事了,绯。”像是要安抚悲伤着的少女一般,红发的吟游诗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自语道。
“我会保护你。”
“所以,现在就哭出来吧。”
………………
“好点了吗?”望着低垂着头的少女,红发的吟游诗人这样问道,“这里不宜久留,走吧。”
“……嗯。”
“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森林了,小心一点。”
“……好。”咬了咬下嘴唇,少女揪住了吟游诗人的袖口,“我可以……抓着你的衣服吗?”
“你会害怕吗?”
“……已经不是以前的森林了。”
“什么?”
“不是以前的森林了,森林好像……是在哭吗?”
“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果然还是要警觉一些么?”
于是,红瞳的少女和红发的男子走进了哭泣着的森林。
(“不可饶恕。”)
这样的声音,隐隐萦绕在少女的耳畔。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这样哭诉着的声音,在林间盛开的绯红的花朵。
(仿佛是被追杀的猎物一般,被射中倒下的身影。)
飘零坠落的红叶。
潮湿清冷的森林,似乎连空气都透着丝丝凉意,湿滑黏腻的触感从脚底扩散开来。
“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红发的男子掩住口鼻,自言自语道。
“不安……么?”
“大概是吧,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很快就要走出森林了么?
咸腥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了。
是什么……
〔有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在森林尽头的不远处,红发的男子定定的站住了。
“怎么了吗?”从吟游诗人身后探出头来,少女悄悄地抬头看着。
被吟游诗人大大的兜帽遮掩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绯,从这里开始,能不能拜托你闭上眼睛?”
“发生了什么吗?”
“请不要睁开眼睛。”
(是啊,我怎么会忘记呢?)
“拉住我,带你从这里出去。”
(这种熟悉的气味不正是。)
从森林的出口望见的光景。
(——战场啊。)
小心翼翼地绕过惶恐的尸体,被血液浸泡的地面有一种滑腻的触感。
仿佛是沼泽一般窒息的感觉,像是会深陷进去一样。
(啊,很快她就会回头的吧?)
踩到了地面上摊开的手臂,快要摔倒的少女,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是什……么……”余光微微瞄到的唯一景象,是横躺在地上的少年,和他胸口斜插着的剑戟。他的眼睛久久地睁大着,仿佛在看着天空一般,眼神却是空洞的虚无。
视线还未捕获更多的景象便被黑暗蒙上。
好像是……吟游诗人宽大的斗篷。
“……是我的失误,请往前走吧。”
迈开如同灌铅一样的双腿,少女僵直着身体行走着。
“……睁开眼睛吧,不要回头看。”
感觉到眼前松懈下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少女睁开了红色的眼睛。
绚烂的夕阳正如往常一样在天际燃烧着。
“总觉得像是在注视着我一样……”
“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
“呐……我们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总有一天,我想会吧。”
“您跟我父亲,是朋友吗?”
“啊,很多年前,我们曾经是一同奋战的战友。”
“从没听他说起过……”
“……还什么都不知道啊,绯。也对,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不会想让你知道的。”红发的吟游诗人叹了口气,“因为他是背叛了国家的罪恶之人啊……”
“罪恶……?”
“具体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了。还有……”吟游诗人犹豫了一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名字,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那罪孽,也会殃及到我吗?”
“恐怕是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直到多年之后,少女依旧记得,那一天的天空,同自己的眼睛一样是哀伤的红色。
凝望着远方的吟游诗人,用有些沉重的声音说道:“恐怕……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在这之前,我会带你从这个地区离开。”
“这大概会是……第三次巴托亚之乱……”叹息着,红发的男子喃喃自语道。
【数日后】
平和的海风吹拂着洁白的羽翼,同样是白色的渡轮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航行。
“马上就要到了,这之后要怎么办,你想清楚了吗?”
“卡洛斯先生,以后也会作为吟游诗人继续旅行吗?”
“是这样没错……”
“卡洛斯先生,会觉得不甘心吗?”
“什么?”
“比如说,曾经是战士什么的。”
“……稍微有一点吧。”
犹豫了一番,少女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我可以……拜托您教我战斗吗?”
“……什么?”略显惊讶的红发男子回过头来。
“我可以跟着您学习如何战斗吗?”咬咬嘴唇,少女再次重复了一遍。
“跟着我,可是居无定所的生活,更何况……你有这个勇气吗?”男子的表情不禁严肃起来,“面对和你一样是人类的敌人,你有勇气夺去他们的生命吗?”
“……虽然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那种想法,但是如果需要的话……”紧握住手中的长弓,少女顿了顿,“我会用这双手将他们射落。”
“呵……是这样么。”
“卡洛斯先生……”从座位上站起,少女坚定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您曾经回答过我的问题吧?”
顿了顿,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想要活下去。”
(啊,爸爸,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就算这双手染上鲜血……”
(您和妈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啊。)
“我也想活下去……”
(啊,依然萦绕在耳畔的低吟。)
“直到找到这个世界上……”
(那是生者的思念,还是亡者的话语。)
“我可以为之献出生命的。”
(有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你能够理解这样的我吗?”
于是,时间的齿轮转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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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半夜强迫症犯了,把章节合并了下然后这篇就变好长了……果然故事还是要完整的看才好嘛!(其实是因为拆成三篇BGM就不能完整的放完了有点不爽)
这个是去年年初写的故事,有点自说自话,是我当时的一个人设……啊,虽然后来烂尾了(天国的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