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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微被吼得身体一颤，像是撑着身体的那股气泄了，身体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倒在地。
“倩微也只是太急了……”贺修文打着圆场，“那个小丽，你送倩微姐回去休息吧，她精神状态很差。”
一名女警应声答应，将地上的倩微拉了起来，近乎拖拉似的将她从办公厅里扶了出去。
办公厅里再次一片死寂。
贺修文出声，神色复杂的看了俞博一眼：“倩微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我是说，很有可能拉普拉斯就是戏弄我们。俞博，你认为呢？”
俞博好像是愣了神，过了好半天才回应：“嗯……可能吧。”
“你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好？我送你回去休息。”
后者一愣，正要推辞，贺修文却贴近了的耳朵，严厉的说了声‘出去’。
俞博只好神色复杂的任由着贺修文拉了出去。
……
走廊。
贺修文深呼了一口气，盯向了俞博：“是不是你没有投票？”
俞博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良久，最终点了头：“是我。”
“为什么？”
俞博：“我觉得太荒唐了。就和陈冲说的一样。”
贺修文脸色浮出了怒色：“大家都觉得荒唐，不光只有你一个。这次张池出事，是我们的问题……谁不投都还有一点立场，唯独我们两个不行！”
“俞博，你扪心自问！”他粗暴的伸出手指，狠戳了几下俞博的胸口。
俞博皱了皱眉，拍开了贺修文的手，“我就是扪心自问过了，才不投的！”
“贺修文，我知道，一直是罪恶感驱使着你继续跟进拉普拉斯的案子。那天晚上你劝李队去找肖宇涛对吧？我听到了……”
贺修文怔住了。
俞博冷笑了一声：“你他妈就是自私自利，刑警？你配吗？！！我现在跟你说明白了，如果你只是求一个心安，没必要勉强着自己，你这么做，心里也永远不会安宁，滚吧！”
“我们是警察，是刑警，这是该有的样子吗？”
“为什么你们这么信任它？信任拉普拉斯？甚至这种信任还超过了对我的信任，对自己的信任，对局里的信任，对程序正义的信任？”
俞博终于把一直一来在心里回旋了无数遍的问题吼了出来。
“这太奇怪了吧？太没有道理了吧？”
男人说着说着，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沉默了许久的贺修文，颓然的把身体靠在了墙上，“没办法了啊，我们没办法了啊……那段黄晨留下来的编码，我们路上来的时候也研究了，根本解读不出来……那是留给肖队的信息，我们短期不可能解读出来。现在的情况是每过一秒，张池就更危险一分，谁知道黄晨那个疯子会怎么做？”
俞博听着，陡然静了下来。
沉默了良久，朝着公安局的门口走了过去，他回头再看了贺修文一眼，“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会在凌晨做出决定……张池的事，是我提议，是我的责任，和你没关系。”
……
十五分钟后，俞博到了家。
就在他要打开家门的时候，手机忽然自己亮屏，传出了一个声音。
“为什么不投票呢？”
“拉普拉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拉普拉斯的声音，不由得一怔。
“还能够是谁呢？”
“我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那头一声轻笑。
俞博一声冷哼：“有意思吗？”
“你指什么？”
“先是帮助黄晨逃狱，然后宣布制裁他，好玩吗？”
“你可能有什么误会，张英释放黄晨，是他自己的判断，而不是我指示的——”
拉普拉斯的话还没说完，俞博便一声冷笑，吼道：“放你娘的屁！”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张英死时的那一跪……以及隔了几百米，仿佛还要穿透空间而来的眼神，纯粹而不悔。
“他有什么理由自己那么做？一定有苦衷……”
“你想说他被我威胁， 被我蛊惑了？”拉普拉斯问。
俞博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似乎已经懒得理会。
“是啊，他被蛊惑了，被正义蛊惑。”
这句话似乎再次激怒了俞博，他拿起手机扔了出去，“就你，也配提这个词？！你杀了多少人？！”
“我杀的人都有罪，就算是李想，那也只是必要的牺牲。”
俞博冲了过去，脚用力一剁，便将手机踩得稀巴烂。
“滚！”
声音再没有响起。
俞博大口喘着气，良久才宁静了下来。
走到了书架边，他拿起摆放在上面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身穿警服。
这张照片他每天都会擦拭，几乎一尘不染。
“爸……我没错对吧？”
……
在九岁之前，俞博是没有家的。他在孤儿院生活了九年，后来被一名老警察领养。
老警察在前线干了二十多年，在四十岁的时候和前妻离了婚，法院直接把两个孩子都判给了女方抚养。
老警察很爱前妻和孩子，甚至不忌讳在俞博面前谈这些，那男人本来是个极端严肃的人，但每次说到和孩子妻子的一些生活细节，总是笑得很开心，俞博先跟着笑，然后又跟着哭。
“我不怨她，毕竟嘛，刑警这么一个高危的职业，薪水又不高。整天没日没夜的回不了家，没时间陪她陪孩子，她走才是正常，不走反而怪了。”
要说除了前妻孩子之外聊得更多的，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了，什么犯人终于抓到啦，那凶犯有多残忍，多丧尽天良啦。也不管直到他腰的俞博能不能接受不接受。
高考前夕的时候，俞博说自己要填警察学校。老警察当时就狠狠骂了他一顿，和他叨唠了一晚上的刑警苦处。
俞博忍住了骂，始终就是一句话回应：我要当刑警。
老警察一边怒一边笑。
再过了几年，老警察死了，死在一根木棍子下头。邻里街坊吵架，吵上头了，一个年轻人抄着棍子要打隔壁的妇人，过去一护，恰巧一棍子砸到了脑袋。
进医院之前，老警察在担架上对俞博说：小事，我这些年，别说木棍子了，铁管子都挨了几十上百下了！我进去做个消毒就出来。
后来，没从医院里出来。
临走之前，对俞博说的话，他还记得。
“用棍子打我那小伙子，我还算认识，听说学习成绩好啊，而且孝顺。这一次是被人欺负太惨了……”
“要换我，用的肯定不是小木棍子。唉，运气不好啊。我也是，他也是。你别怨他，也别难为他。给我录个音，我举证他不是恶意，能少判一点。”
俞博听话录完了音。然后就一直哭。
二十多岁的男人，哭得隔壁嫌吵闹。老警察一直伸手摸他的头，后来动作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