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萍之！”方劲松毒瘾发作，开始浑身痉挛，颤抖着声音道，“你顶着方家的姓，却说不是我的女儿，我好歹也养了你十多年，你跟着夏棠松，也不吃亏！你为什么不肯救一救你的亲生父亲！”
“我姓方，是因为爷爷姓方，我随爷爷，不随你。”
奶奶看萍之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萍之是横了心不肯拿钱出来了，她无可奈何，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方劲松立时两眼放光，一把抢了过去，一改方才软弱无力的模样，从地上跃起跌跌撞撞往屋子里走，推开碍着他路的曾佑珍，坐在竹椅上点起火，捧着烟枪就急不可耐深深抽了好几口，许是享受了，又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宽松地轻轻舒着气。
萍之退后两步，看着他如鬼如魅的样子，不堪入目。
萍之转身就走，一时忘记了许清涟在身后，脑袋一下子磕在了他的胸口，许清涟衬衫上的纽扣硌得萍之的额头生疼，萍之捂着额头，抬眸歉然看了看许清涟，便绕过他走了出去。
许清涟追着萍之出来，跟在萍之身后走在黑暗悠长的弄堂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窗户里流出的灯火映亮了萍之和他之间的空档，萍之突然在阴影里停下步子，背对着同样身在阴影里的许清涟道：“许清涟，我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更狼狈？”
“狼狈的不是你，是那些不堪的人和事。”
萍之微微昂起头，叫渐渐汹涌的泪意回到眼眶中，“许先生，今天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真是见笑了。”
许清涟笑一笑，“比起许先生，我还是更愿意听你叫我许清涟。”
萍之微微一愣，回转过身面对着许清涟，她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叫出口，有意识去叫许清涟的名字，还是会叫她有些不自在。
萍之站在原地，等许清涟跟上她，和他并肩往回走。
“你刚刚对奶奶说，你是我的朋友。你不介意我是相思堂的老板娘？不在乎别人在背后对我的议论？”萍之的笑含了几分酸涩，“也不知是否该感谢这层缘故，方家的人，害怕邻里非议，倒不敢大张旗鼓来相思堂找我要钱。”
“有什么好在乎的。”许清涟不屑，“多嘴多舌。”
自打回到上海，萍之就几乎没有交过朋友了，平日里来往的不过就是李宗叶清平几人，夏棠松的事，终究是萍之心里的阴影，每每遇见一个人，萍之总会忍不住去想，这个人得体的外表下，会不会也藏着另一副狰狞的面孔。
萍之带着笑意望着许清涟，“你不会有两种面孔吧？”
许清涟步子一顿，视线在萍之面上居留了几秒钟，这才笑着回应萍之，“我不会唱川剧，也不懂得变脸。”他吁一口气，“走吧，我送你回相思堂。”
萍之和许清涟一起走出白沙里弄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二人面前停了下来，明九似乎有急事，开了车门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许清涟身边，与许清涟低声耳语了几句，许清涟的神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许清涟只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很快便神色如常，对萍之说，“怕是不能送你回去了，我让明九送你，天黑，你一个人走夜路总是不好的。”
萍之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了，见他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萍之也就不去多问，“好。”
萍之和明九才走出不远，弄堂黑暗处突然就冲出来一个黑影，伸手朝着明九脑门就是一记重拳，明九当即晕死在地。萍之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了那人的略显熟悉的面孔，尚在惊愕之际，那个黑影已经以手臂勾住萍之的脖子，一手扣住萍之的手，将萍之扭在了他身前。
萍之第一次看见许清涟周身散发出无限的戾气，他拿出枪朝着萍之的方向指过来，“放开她！”
黑影的手臂勒得萍之更紧一些，他另一只手松开，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锋利冰冷的刀尖抵在萍之的脖子上，只消稍稍用力，萍之的颈动脉就会被划开，他低哑的声音在萍之脑后响起：“许清涟，你当然可以赌一把，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萍之心里害怕，却强逼着自己冷静，嗤道：“我又不是许先生的什么人，你拿我威胁他，失策了吧？”
“闭嘴！”他怒喝，“生意场上，谁不知道他许清涟从不主动接近女人，你么，肯定是他想要的女人了。”
萍之立时无言，只好看着许清涟，只见许清涟冷眼望着他，“你想怎样？”
他哼一声，“举起你的枪，朝着自己的脑门开一枪。”
他的嗓子很是沙哑，声音却是莫名熟悉，萍之心底泛起一层浓重的寒意，“夏棠松？你是夏棠松？！”
“呵，臭婊子，你还知道我是谁？”夏棠松的声音恶狠狠的，“我说当初这小子怎么阴了我，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和他勾结在一起了。”他勒得萍之更紧一些，“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该下地狱！”
刀尖刺破了萍之的皮肉，萍之感到一阵刺痛，有温热黏腻的液体顺着萍之的脖子流进了萍之的衣领，一路滑进萍之的内衬。
“夏棠松！你放开萍之！”许清涟看到萍之脖子上渗出血液，捏着手枪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夏棠松拉着萍之，跨过躺在地上的明九，朝着许清涟走近几步，头一偏，便吻在了萍之面颊，萍之浑身一颤，下意识便要躲开，无奈夏棠松死死箍住她，她根本避无可避。
“萍之？叫得真亲密！她不过是我玩烂了的女人，这样的残花败柳，你许清涟也惜得要？”
萍之心里的难堪一浪高过一浪，掀进眼里，泛作眼泪簌簌而下，不知为何，被许清涟听到这些，叫她心里尤其难过。
许清涟丝毫不让，“我再说一遍，放开她，你放开她，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夏棠松怒目圆睁，“我叫你自杀，我就放过她，你没听见么？！”
许清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曲起手臂，将手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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