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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早就不是很年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单纯的，天真的，心里几乎只有小绫子和世界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小绫子，我的妹妹。她美得让我头晕目眩，她是天使!我忘不了我鼓起勇气看到的令我心动的笑颜和睡颜，我忘不了她甜美得可以治愈一切的娇羞声线，我忘不了她总拉着我满世界活蹦乱跳地过一整天......
这些我忘不了的，都已经过了五年。
最近的小绫子似乎开始有些忧郁了。小希离开了她，她一感到很寂寞吧。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如果小希一直留在她身边的话，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也许她会崩溃的吧...
我们一个星期都没有好好聊一聊天了。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许可以和小绫子聊多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整天都能听着她的声音。我拨通了小绫子的电话，期望电话那头能够传来一些能够证明她心情不错的声音。
"小纯，总算是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至少她终于又有心情和我傲娇了。
她把攒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抱怨一股脑地抛给我，我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直到她再也抑制不住哭腔，好长时间都几乎喘不过气为止。
我简直是个天大的傻子!我是那样了解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离开了，很长时间以来都回不去了，偏偏小希...她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现在我们都不在小绫子身边了，谁都不在了!
我只好沉默--一直以来我所擅长的沉默。听着小绫子隔着话筒传来的愈发伤心的倾诉，我思考着我的沉默。忽然想起，我离开曦仁，小绫子和小希一起挥着手向通过安检门的我喊着再见时，我也是这样沉默。基郎奇站的火车站台终于迎来了来自木须帝国的火车，好久未见的小希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也是这样沉默。
"呐，小绫子...我呢...我真是天下最糟糕的哥哥..."
我终于说出了一直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可是，小绫子却把电话挂掉了。再打给她，却怎么也打不通了。尽管下一次再听到小绫子的声音，她一定会还会假装开心地和我聊到我有了睡意为止，但这次是她先挂了电话。
我破开床边已结了三寸冰的窗子，碎裂的冰块崩落四散。前一秒还温暖舒适的起居室，此刻只剩下彻骨的严寒。我披上小绫子送给我的大衣，任由寒气在整个房间聚集。窗外，雪花和冰霜，代替了樱花和阳光；寂静的中午时分，代替了热闹的花火晚宴。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在越来越凛冽的风中祈愿。
小希，愿曦仁希望之地的神明大人护佑着你，你将平安无事。
要是能够带着活蹦乱跳的小希一起回到久违的、温暖的曦仁，让小绫子找回像五年前那样可以随意依靠的哥哥，我别无所求。
小绫子，我最爱的妹妹，你那样期待着哥哥回家，我却连给你一个可以依偎的肩膀都做不到...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哥哥...
二
"神仰大人，那个...你生病了吗?"
"不要叫我"神仰大人"，我就没事..."
她小心地坐到我身旁，摸了摸我的额头--当然没有发烧。
"太好了呢。"她似乎还松了口气似的，对我笑了笑。
"所以，不要叫我什么"神仰大人"了哟。"
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性格也是可爱的很，只是她总喜欢用"大人"称呼我，弄得我实在有些太不习惯--这样的称呼总让我感觉她害怕我似的。
"昨天很累吗?今天醒得太晚了哦!...给，天麸罗!"
她做的奶油味天麸罗最好吃了!金灿灿的，看着就很有胃口。再加上她一脸催我吃下去的，既期待又兴奋的笑颜，我想不吃下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做的?"我故意问。
"嗯嗯!"她使劲点了点头，双眼似乎又睁大了些。
"那我吃了哟。"
我夹起一个看起来最大只的，慢慢靠近嘴边。她用一只手贴着胸口，越贴越紧，直到双手握在身前，屏住呼吸...
我真怕她再等哪怕一小会的时间就会兴奋得直接昏过去，于是终于咬下了第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她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就连语气都到了快要破音的程度。我隐隐有一种不回答她会有严重后果的感觉...
"很不错哟。"我真佩服自己，能在那种情况下如此镇定地评价。
"太好了呢，神仰大人!"她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那种慵懒的声音，只是比平常的语气更加兴奋。
"我说，小茶，你就不可以稍微浪漫一点吗...比如，叫我小..."
不，只有小绫子才可以叫我"小纯"!我故意清了清嗓子，"叫我"纯"啦，"纯和君"啦...之类的，这样子好一点吧!"
"是这样吗...可是，果然还是"神仰大人"会更好听一点吧!嗯?"
真是无言以对啊，小茶那无辜的样子...
"想妹妹了?"
小绫子啊。
昨天睡前的那通电话里，她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我这些不负责任的安慰能不能让她好受一些...或者，其实，她在电话那头流了很久的泪呢?
"啊!...对...对不起呢..."小茶总是在我心情不错的时候说一些破坏气氛的话，反应过来之后又要花很多心思安慰我--我就简单地理解为她只是不太会说话好了。
我不说话，也不能说话--嘴里的天麸罗还没咽下去呢。
这个笨蛋估计以为我生气了，于是不知所措起来，竟然又粘到我身上了--有一种文艺的说法，叫做拥抱。
"神仰大人..."她差不多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了很久。
算了，让她抱吧。她也许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也说不定...我知道，小茶不只是敏感而已。她经历过很多本不该发生在她身边的事...
"多无聊的家伙会因为你这一句话生你的气啊，小茶。"
"这样吗?...太好了呢，对吧?"
"大概吧。"我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听着呐，小茶。我不相信，小茶会做出让我生气的事情的哟。嗯，还有...天麸罗很好吃，小茶笑起来也很可爱。"
这样说，差不多能让小茶开心?很有可能。我对自己安慰人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因为我几乎靠着编出的一套套空话，安慰了小绫子五年...
小茶也好，小绫子也好，都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可是，也许在她们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有我一个吧...
我伸出双手，环住小茶娇小的身躯，轻轻拍着她。试着再稍稍缓和些语气，我贴近她的耳边，告诉她:
"睡吧，小茶。午饭还是我来做吧。"
三
满天的星辰落下了一般，从窗边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白花花的雪片。无风，雪花垂直落在窗檐，仿佛一个个纯洁灵魂的消逝，无声无息。
小茶正睡得昏沉，雪日可怕的苍白，并没有夺走她脸上的红晕，更夺不走她美得近乎暧昧的少女气息。我大概是看她看失了魂儿，不知不觉，我陷入了一段不知为何的沉思之中。
小希。
传说，在一个纯洁灵魂即将变成天上星辰的日子里，世间之神--彰，会来到这个灵魂的身旁，满足它在世间的最后一个愿望，让它看到这个愿望的实现后，不留遗憾地告别人间。
小绫子那天问我，如果要彰神让自己永远留在世间，那样的话，哥哥是不是永远都能守在我身边了呢。
彰神会很为难吧--但是，我也想一直，一直陪伴在我最爱的妹妹的身畔，一直，一直做着你的天使啊。
只是，人生在世，让你活下的，总不会只有哥哥给你的感情。我们不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日子，你也一样要珍惜...
我大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抑或只是做了场梦，这不重要了。
"呐，在想...嗯，是不是，感觉有点寂寞了呢?...需要小茶哄睡吗?"
窗外，已是晚霞满天。
黄昏一直都是我最容易感伤的一段时间--至少小茶可以陪我，让我能够安心度过，真是太好了。
"听起来真暧昧...说起来，嗯...我们去散步吧，小茶。晚上我要和妹妹聊聊，所以做饭就拜托你了哟。"
小茶用一个明快的笑容回答了我。
西斜的夕阳，映射着白茫茫大地之上红中透蓝的天空。令人感伤，却又因小茶的笑颜，更充满着希望。
"那个呢，嗯..."
小茶的脸颊微微泛红。
"多穿点哦，今天太冷了呢..."
"好暧昧。"
"神仰大人不喜欢暧昧的感觉吗..."
"这我可不知道哟。"
......
迎面吹来的冻风，犹如东国剑客逼人的剑气，使我无法呼吸。尽管失去呼吸也不会夺走我的生命，但身体的本能促使我贴住小茶，让我尽可能地感受到温暖。
"好暧昧哦，神仰大人。"小茶模仿着我一直以来的不冷不热的语气，看向我--脸上是完全不合语气的，甜甜的微笑。
小茶真的，太温柔了啊。
我只能回报小茶一个少有的微笑--不微笑的话，泪水就会充满双眼。我不确定，这么冷的风，会不会把泪水凝结成冰...
"整晚整晚在我耳朵旁边自言自语的小茶可没有资格说我这样就叫暧昧了哟。"
夜幕渐渐降临，我们只是一直散着步。渐渐变暗的天空中，却总是不缺几点光明，是月亮，或是星星。
那时候，我总是带着小绫子，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仰望着夜色渐深的星空，彼此聊着充满情意的废话...
"呐，神仰大人，你最喜欢的奶油天麸罗哦!"
回过神的时候，小茶已经端来了一大盒金黄的天麸罗，用期待的眼神，催促着我吃下一个。
四
太好了。
不知道期待了多久的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语气，尽管大概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但是小绫子真的笑了--那绝不单纯的是我们兄妹之间那种纯情的，或是一个少女不经意间流露出可爱的笑而已--和那样的她聊天，不再需要刻意舒缓自己的语气。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说出口时，都会让自己讶异于这自然而然的亲切和温柔。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紧紧抱住多久都没有拥抱的妹妹，用那陌生到让自己都感到讶异的语气，向她传达内心深处这份历久弥新的感情...
只是，不可能啊。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大概都不可能了啊。
我当然明白，我所编织的一个个谎言，到最后都会被时间之神卸去伪装，暴露出难以被接受的现实--就像华丽的面具终究掩饰不住血肉模糊的真容。可是，就算时间之神的神力多么无法抗拒，也总会有倒转乾坤的逆天行者。也许我所期望的那些终究会和我自己一起化为漫天飞舞的花吹雪，但那至少也不是在因循苟且中辜负小绫子对她这个差劲的哥哥从未改变的思念和祝福...
"呐，小茶。"
大概是终于到了不得不把这些积蓄了太久的情感释放出来的时候，我拽了拽小茶穿在身上那件毛绒绒睡衣的衣角，希望她还没有睡着。
"嗯，神仰大人!"
小茶几乎立刻回答了我。只是，她再怎么装作很精神的样子，她充满睡意的声音都在向我表明，我打扰她休息了。
"啊，抱歉..."前一秒还在自私地期待着小茶能陪我好好地聊一会天，现在却在后悔自己弄醒了她--于是我又在意起我略显冷淡的道歉，担心这样说会伤到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小茶先开了口。
"那个呢，嗯...不舒服吗?会不会很难受?饿了吗?还是...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情了呢?"
还真是骗不过她啊。不过，虽然有点自私，但是和她聊聊，或许能让我心里舒服一点--小茶总是有办法让我开心起来的。
"呐，神仰大人该不会只是不想让我睡觉吧?"
啊，这个家伙。就算我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茶把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也还是会被弄得很难受的好吗...更何况，她还在搓饭团一样地玩我的脸，玩我的脸!
"这样压在我身上，我可睡不着哟。"我真佩服自己--竟然还能用这么冷静的语气和她说话。
"哦...啊，嗯..."这个脑回路很可能迟钝到了一定程度的家伙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我的身上下去。
总有一种被小茶故意欺负了的感觉--不过也不坏，至少我暂时忘记了刚才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睡觉啦，快睡觉吧，小茶。不然明早我不给你做饭了哟。"
"唔...不要!"
"撒娇也没用，不睡觉的话要自己做饭哟，小茶。"
"怎么这样...好过分..."
至少她听了我的话，赌气似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于是很快便睡着了。
这个家伙，要是不用我"神仰大人"的光环命令她睡觉的话，估计又要蠢乎乎地照顾我到天亮。有的时候，太温柔可真不算是一件好事。
可不是吗。太温柔的话，就总会有很多很多放不下的事，总会把身边的朋友也好亲人也好，当作自己必须要用一世来守护的重要之人...可是，往往到了最后，自己成了他们最先失去的那些...
房间里安静得像处于另一个世界，偶尔能够听见小茶做梦时的喃喃呓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