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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我就收拾起所有的东西，装在一个背包里面准备离开这里了。
其实说是带上所有的东西，我的东西也没有多少。毕竟这座木屋是带不走的……两套换洗的衣物，一个有些旧但是没有破损的帐篷，画板、画笔和纸，再加上一个从城市里面拿出来的水壶就差不多了。
哦，还要外加安德烈……
离去之前，我又回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安德烈树森林和远处灰黑色的城市，发觉此地已经没有什么我可以留恋的了。
反正有安德烈在，我可以随时回到这里……倒不是卫星之类的东西还在运作之类的，而是安德烈自己自带世界范围内的详细地图，这座城市又也是一个相当大的都市。
……
有些老旧的靴子踩在核冬天的雪地里，踩出一个个脚印。
安德烈的数据库里面有不少歌颂雪的诗歌和散文，但是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脚底下这鬼玩意有什么值得歌颂的。雪地与雪地下面的冻土和头顶的天空都是一成不变的灰黑色，根本不像旧时代散文家书中描写的那样纯白无暇。我惊奇的发现，如果我脚下的这种诡异物质真的是白色的话，那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景致。
然而并不。
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这个AI有时候甚至知道我在想什么。它说道：“现在的雪地是这个颜色是因为冰晶沾染了大气层中的灰尘，导致雪变成灰色，这种事件在旧时代也发生过，不过都是沾染了别的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看见你在低头看着地面，猜想你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清楚的记得安德烈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摄像头还是朝着前面的，不过我机智地没有问，因为直觉告诉我如果我问了安德烈又会甩出一大堆我完全听不懂的理论来回答。
“旧时代的雪是白色的，天空是蓝色的。”安德烈又说。
我在心里试着把灰黑色的布满烟尘的天空换成我想象里蓝色而纯净的天空，把灰色的雪地换成洁白无瑕的雪地，一副几乎漂亮的让我窒息的画面就这样在我的脑海里展开。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那些作家要如此的描写冬日的雪地了吧。”
我点点头：“明白了。”
AI又问：“那你有什么感受么？”
我说道：“没有……既然也有一颗向往美的心，旧时代的人肯定是不得已才把世界弄成这个样子吧。”
在我的记忆中，旧时代一直代表着三项事物：一是无比灿烂的艺术与文化。旧时代的艺术家和文学家们创造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他们几乎个个都是天生的作家。我也尝试着写过小说，但被安德烈批判得一无是处。
那一次安德烈说：“你读的书是够多了，但是你没见过人。你没有接触过社会，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小说里面的剧情就像是一杯白水，毫无任何的创意和吸引力。你创造的人物除了你以自己为蓝本创造的主角以外个个都呆板至极，我感觉那些角色智力还不如我。”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第二是天堂一般的美妙风景。旧时代随便哪一个地方——即使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类都不觉得漂亮的地方，在我的眼睛里面已经是极其绚丽而复杂的。新时代我目力所及之处皆为永不改变的灰黑色，到最后要不是在安德烈的显示屏上面见到说不定我连基本的颜色都认不全。
第三是核。
旧时代的科技好像大多数都与核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关系：供应安德烈能源的同位素电池是原子能产物，天天飞过头顶的轰炸机里面都有个核反应堆，核弹就不说了，甚至于那种我吞下去就三个周期不饿的超固态也是用小型核爆产生的。原理是当我误吞下那块超固态之后安德烈解释给我的。
这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听懂安德烈那充斥着科学名称的解释的时候之一，总之在不断的追问下，我总算搞明白了。
裂变核弹的关键技术是向心压缩，核弹引爆时裂变物质被包裹着它的常规炸药的爆炸力压缩成一个致密的球体，达到临界密度而发生链式反应，产生核爆炸。这一切要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完成，对裂变物质的压缩必须极其精确，否则就只会发生一次普通的化学爆炸。自核武器诞生以来，研究者们就用复杂的数学模型设计出各种形状的压缩炸药，后来又尝试了各种方法以取得精确的向心压缩，包括使用纳米材料。
如果使用纳米材料包裹核炸药，在这之外再包裹一层常规炸药，即使外层炸药爆炸时产生的压力不均匀，也会被纳米物质平均分配应力，它包裹的核炸药依然能获得准确的向心压缩。
在一次核试验中，研究员们用纳米材料包裹着一种合金，又让八颗小型核弹在它周围爆炸，在巨大的向心压力下这种合金变成了一种密度极大，硬度极高的物质。这就是超固态。
这种东西虽然吃一块就三个周期不用吃东西了，但是味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不，他们不是。”安德烈又说。
我没有立即追问。距离城市越来越远了，在我视线之内都是一望无际而相当无聊的灰色荒原，没有山峰也没有生命。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城市和安德烈树森林。一边是钢铁的丛林，一边是自然的丛林。安德烈说这座城市在旧时代曾经有一千二百万人居住，我身上除了安德烈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是在这座城市里面拿到的。而旁边的森林里我也感觉不到旧时代文学里面描写的翠绿而温和的大自然。
总之……就当告别了吧。我这一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再见。我这么在心里对两座高耸的丛林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