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说无间苦 下

丹阳,田安乡,乱坟岗。

月黑风高夜。

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交谈着,其中一个矮子道:“当家的,这破墓里真的有宝贝?没墓志铭没名字,就一个破木牌······”另一个又高又胖的人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骂道:“少啰嗦,赶紧干活,你管他有没有,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别管别牵扯,这点道理你不懂?”

“好,好好。”

“没让你答话,做事!”

矮子双手合十对着木牌拜了三下,嘴里慌忙的答道:“是,是。”

“你聋啊!”

高个的胖子压低声音骂了几句,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兴致全无,负手站在一旁,“算了,动作利索点,没准还能下馆子。”

“当真!”

“真的。”

矮子不敢多言,忙挥舞手里的铲子,紧赶紧赶的干起来。

似乎墓主是被草草的掩埋了,墓不是很深,不到一分钟就被挖开了。矮子没收住手,一铲子捣在了棺材上。他吓得一哆嗦,丢了铲子,“哎呀,造孽啊!天主恕罪,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滚开,让我看。”

胖子走上前去,将矮子拽开,开馆,“嘿,还是母子合葬,不错,不错,这一趟够本了,就算雇主那······”

正说着,胖子突然改口:“搓子,干得不错。”

“这样吧,给你涨一倍的钱。但是呢,需要你干点事情,不用担心,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只是我力气不够,要不然也不会便宜你。”

矮子咽了咽唾沫,缩了缩脖子,谨慎地问道:“什么事?”

“捣烂他!”

胖子指着棺中另一具尸首。

矮子一看是那具孩子的尸骨,不住的摇头,结结巴巴的道:“这、这,这使不得啊,要遭天谴的,挖坟取财是生计所迫,没办法,戮人尸骨就太过了,这活我接不了,也不敢接,多的钱我也不要您,按原来的给就行。”

“呦呵,行啊,田矮子,没想到你还有点职业道德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

胖子气极反笑,从腰间拔出枪来,对准矮子,道:“稍微客气点,你就当我是好说话的?我话撂在这,今天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惯的你,加的钱没有了,现在给我动手,不然,这棺材也不能浪费了,你说是不是。”

“求求您了,放过我,我真干不了这活。”

矮子吓得坐倒在地,连连哀求:“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这种小人计较,我不要钱了,善后工作也会做的,放过我吧!”

“诶,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谁不放过谁?田矮子!你搞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你自己。”

“明天就是元宵。”

胖子放下枪口,叹了口气,把矮子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土,一脸和善的说道:“这样吧,就当是讨个喜庆,那钱我原给你加上,甚至可以再加一倍,但是这活你得给我干了。你仔细想想,你儿子就快到上学的年纪了吧,你还准备让他跟着你干这行?不能吧!这钱是不多,可加了两倍就有点可观了吧?不然的话,你打算空着手回去?对得起老婆孩子?再说句难听话,干你这行的哪个不是下地狱的主?还在乎积这点阴德?”

矮子面色复杂,一时间天人交战,不禁楞住了。

突然,他看到一个半人高的黑影从胖子身后一闪而过,顿时就紧张起来,忙伸手去抓铲子。

“不错,没想到你这决定下得还挺快,不错,是我看低你了,你虽然看起来窝囊却是个能干大事的主,不错。”

胖子连连夸道。

“下次有机会还······”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胖子低头一看,有红红的东西粘在衣服上,像是早上吃的番茄酱,然后就飞了出去,在半空里还迷糊的想到:“哎呀,我咋上天了呢?”

“饶······”

矮子抱着铲连连后撤,裤子都磨烂了。

接着,他也飞了起来,掉落在半里地外的一个小湖泊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

“饭好了哦。”

宁罗端着菜走过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倒春寒,天冷,赶紧吃吧,不然菜要凉了,稍等一下啊,等水开了,我再去做碗汤。”她身上套着一件旧的粗布围裙,眼睛略微红肿,虽然尽全力装成一副无事的样子,可神色间那抹哀戚又怎么藏得住?

“宁罗。”缪难飞有些犹豫的样子,“能不能······我想见见孩子。”

“元儿再过一会儿就来了。”

“她啊,还有点怕生,不知道要怎么办。”宁罗说着说着,笑起来,“过两天就好了。说起来,这一点和你一模一样呢,不愧是父女。”

缪难飞凝视着桌上的菜,突然问道:“你不问吗?”

“你愿意说吗?”

“你愿意说的话,我就听,虽然可能太听不懂一些复杂的事情。”宁罗背对着缪难飞说道:“不想说的话,也无所谓,我只要你回家。不管是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回来,你回来我就原谅你,因为我比较慈悲呐。”

缪难飞沉默了。

从昭阴大沙漠中心到许磐山,这条回乡路艰难得很。

荒芜区、飞沙地、流沙陷哪一个不是人间绝境?辐射、假雷虚电、乱神风、金沙河、通天沙柱、魔物集群、沙盗、变异人等等,又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饶是武圣也难渡过。

缪难飞渡过了,可人也只剩下半个了。

左腿在虚电下化为灰烬,右腿则被祂自己吃了。

双腿既无,一身气脉循环因此受限,大约是原来三分之一,再加上枯蝉避劫法折寿损命的弊端,缪难飞一身武学却是废了一半,只堪堪停留在初入武圣境界的程度。不仅如此,武者之道体,乃骨肉经络升华而来,是武道基石,又称渡世宝筏,损毁就意味着武道之路的终结。

缪难飞半生习武,痴狂似魔,如今武道之途断绝,就如同被人夺走了一切。

奇妙的是,即便是现在,祂的心里也没有生出后悔。

“若是不去昭阴大沙漠就好了,若是及时回返就好了。”像这样的念头,缪难飞一个也没有,只是愧对妻儿。

因为实在太想去了。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饿毙于道,为黄沙所分食。祂也不是不能接受。祂也知道,如果事情变成那样,宁罗会等待一生吧,但是她一定不会后悔,“因为她可是将那个人魔领回人间的女人啊!”

缪难飞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抄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还有的是呢!吃慢点,别伤着胃。”

“嗯。”

咕都咕都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宁罗当即就快步往厨房赶去,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吃慢点啊!”

“嗯。”

缪难飞头也不抬的答道,又过了几秒钟才抬起头对着空气轻轻地说了一句,“啊,谢谢。”而那沙尘遍布的脸上俨然挂着两行清泪。

半个小时后,宁罗还在厨房忙碌,缪难飞却已经吃完了。

“我出去下,一会儿就回来。”

缪难飞收拾好碗筷,像以往那样留了一封信,便悄悄地从窗子里出去。

在寒冷的夜风里,祂以手代足,飞一般的跑了起来,最后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房子、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的温柔的身影以及那个从窗子里探出来的小脑袋。

祂往前跑着,往前冲着,连风都抛在身后。

兴许是对这个狂妄的人感到愤怒,风呼啸着,循着味道,一直来到那屋子跟前,一股脑地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灯火被打灭了。

然后,它再也没有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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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阳,绍宁。

天上皓月高悬,地上点起彩灯万盏。

鞭炮声齐鸣,人们各自戴着面具,提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携着家人出门而去。这时的街上热闹非凡,有小贩在叫卖不休,有不知哪家的顽童四处乱窜,还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携手而行,对视而笑。

整个城市人山人海,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让人忍不住赞叹:好一派繁华盛世。

此时,季子瑜就徜徉在节日那若有若无的芬芳雾霭中。

她站在拱桥上,看着下方。

暗淡的河道忽然亮起一点微光,却是一盏莲花灯顺流而下。

“啊!”

季子瑜惊叫一声。

莲花灯顺流而下时,她正出神,并未察觉,待察觉的时候,已经是被无数顺流而下的淡粉色的、发着微光的莲花灯照在了脸上。

“子瑜!子瑜!”

“快来,那边有好玩的。”

“快点,快点!”

她的几个朋友跑过来,簇拥着她往另一处奔去。

“你就不要多问啦,到地方就知道了。”

季子瑜正要开口,就听闺蜜这么说道,也就不再多问,跟着她们一起跑了起来。在她们的背后,今夜的第一缕烟火冲上了云霄,绽放而后自深邃的夜空落下,就好似一场流星雨。

她们挤开人群,从游行的狮子龙灯的间隙穿过,打乱了舞姬们的阵列,惊起一片人。

季子瑜跑着。

车马、鼓乐、灯月交辉······此刻的绍宁就像是人间仙境,所有人都很快乐,就连叫骂声中都洋溢着喜气,唯独她总融入不进去,就好像是个局外的旁观者。

“诶,到了。”

“太好了,还没开始。”

“子瑜,停下了!”

到了地方,季子瑜仍不停地跑着,仿佛没有听到朋友们的喊话,一直跑到场地中心的一个丈余高的大棚里面才被人拦下来。

就像是灵魂出窍,她在自己的身体外边看着自己。

一个老人同她讲话,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跟着其他十几个人一起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这些人一个紧跟着一个,举着两个柳树棒子迅速跑到大棚下,用下面的棒子猛地击向上面的棒子,一击就走。接着,就见棚顶迸发出无数火星,又有鞭炮、烟花炸开,一时间流星如瀑,鞭炮齐鸣,在场所有的人都好像进入了一场美丽的幻梦。

季子瑜是最后一人,只见她飞驰而去,一棒打出,铁汁击中大棚顶部正中竖起的一丈余高的杆子,顿时火星满天,金华乱放,灿烂夺目。

围观者一阵喝彩。

方才的老人跑过来问她姓名,然后当众报出,又为她披上绸衣,戴上红花,拉着在众人中走了一趟,讨了许多喜钱。

待一切结束后,季子瑜被伙伴们围着,这才如梦方醒。

说了几句后,这些雾鬓云鬟,戴满了元宵特有的闹蛾儿、雪柳的盛装的娇女们就向城里其它的地方走去。她们相伴而行,笑言晏晏,不时相互追赶。在她们走后,就只剩一点余香还盘桓在原地。

红光一闪而逝。

没有人知道,还有一双血红的眸子刚才也在这里,就藏在夜色里。

除了微微湿润的土地以外。

------

瑞阳,绍宁,季府。

此时此刻,季府门前热闹非凡,马来车往,络绎不绝,又有管事的从里面出来,摆下百多桌流水宴席,但凡过路的人都能受到招待。

“在下灵霄馆李高畅,此次献上还真丹三枚,特来祝贺季仙翁武道更进一步,再延寿百年!”

“久仰李兄大名,快请上座。”

说着,华服男子将劲装男子迎入府内。

另有一下人扯着嗓子对围观的众人高喝:“灵霄馆少主李高畅,还真丹三枚,请上座!”

围观群众顿时议论纷纷。

“还真丹!还是三枚!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这份礼送的正是时候啊!”

“怕也不是好拿的。”

这时,又听那下人高喝:“封穴剑派胥华奥,铁骨仙一株,请上座!”众人正议论着,一听这话顿时炸开来:“铁骨仙······把这等宝贝往外推,这封穴剑派是疯了吗?”

“倒也未必,这封穴剑派不过一小门派,拿着此物也是烫手,不若用来攀附季家。”

“有道理。”

这些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其中一人道:“你看看,从最开始到现在,不知多少江湖侠客、达官贵人从季府大门进去了,可后边还有一条长龙,都是前来献礼的人,每个都身份不凡,携着大车小袋,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

另一个人接话道:“是啊,这季府现在是如日中天呐,可惜我武艺不精又囊中羞涩,不然也弄一个请帖进去。”

“那是,这要是能进去一趟,结识结识各地的英雄好汉,也不枉习武四十载。”

“季仙翁武道更进一步,再延寿百年,又有当今圣上做靠山,季家自然是稳了,就算是这一辈人青黄不接,下一辈人有了这诸多宝贝总能出几个像样的。”

“是啊,有朝廷扶持,又有主持游龙入海大会的权利,怎么能不稳?”

“只是可惜了那荣枯武圣,竟然为那一桩和自己不相干的旧事凭白送了性命,当世唯一的武圣啊,我道中人······可惜,可惜,如此英才却遭天妒,为时势所迫,自赴死地。”

“那就奇怪了,荣枯武圣为何要去那死地?他乃当世无双,如果不想去谁能逼他去?”

“几位不知?虽然只是坊间传闻,说荣枯武圣动了情,娶了一个姑娘并孕有一女,为了化解往日的冤仇,这才······”

“哦,是这么回事啊。”

“说起来,我曾见古籍中记载,武圣之能远超常人所能想象,若有需要可将大量食物化为血气储存在体内,然后辟谷不食半年。又听闻荣枯武圣携有百草金华玉、紫肉丹和军方特制的高度压缩军粮,撑过来回应该不成问题,不知是为何丧命?”

有人用手指蘸了酒水,写出两个字,又立即擦去。

这几人都有武艺在身,虽然只是一瞥,却也看得清楚,是“军”字和“毒”字。

“你是说······”

“嘘,再往下就不是我们能说的事情了。”

“懂,都懂。”

“对对对,都懂。”

“对了,那那姑娘和其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在季府?”

“都死了,听说是被季府一欺上瞒下的恶仆赶了出去,等季仙翁知道再派人去寻的时候,已经晚了。据说是,母亲毒死了女儿,然后又自杀的。这还不止,前几天,就是元宵节的前两天,被人刨开了坟。”

“哎呀,这过了。”

“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让野兽啃光了,那叫一个惨啊,而且听现场的人说,犯人很有可能不是野兽。”

“什么意思?”

“残骸上的牙印,是人的。”

这人连连摇头,“唉,这世道啊!真是烂透了。”

“不提,不提这个了,来此赴宴本来是件喜庆的事情,再提就败兴了。”

“是极。”

“敢问兄台是何境界?”

“惭愧,习武四十载未能登堂入室。”

那人说着,凄然泪下,划过两颊,急忙忙用袖子擦去。

这一桌人见了,又联想到自己身上,各自叹息。当中一人哀叹:“年少时一腔热血,闯入江湖,自以为厉害,却哪知散人求道的不易?习武四十载未能登堂入室,这说的又岂止是一人?武道之路,难!难!难!”

“诸位兄台,小弟斗胆问一句,此来瑞阳绍宁可是为了投军?”

另一人惊讶道:“足下也是?”

“正是,四十载习武虽未能越过龙门,但总也有些把式,所以来这求个饭碗。”大汉点点头,又问道:“我想几位兄弟也是如此吧?”

“武道于我等无门无派的散人而言实在太过艰难也太过遥远,如入军中,说不得就能接触武道大家,求得指点,而且听闻各大派为了增强军中战力,均开放了一些下级武学,若是能拿来相互印证,说不得也能有几分感悟。”

“我习武十载而无所成,苦家中人久矣,心中甚是内疚,便下决心来了瑞阳,准备先谋取一番功业,再思武道之事。”

“为今之计唯有投军。”

“相逢既是有缘,我等何不同去,共谋这一场富贵!”

这一桌人自在这里串联不提。

另一边,季府大门前却发生了一场变故。

这时,又一个名门高徒走上前去,正要献礼,就听到人群的议论声:“这下人是愣的么,出了事都不知道。”“诶,一个乞丐跑到大门那去了。”“这干瘪的,简直就是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可怜呐,腿都没了。”

听着这些议论,孔伟晔心中顿生不快。

皱着眉头献完礼,就要进去却发觉季府的下人还没解决事情,让一乞丐堵在大门前,孔伟晔心中更是不快。

他大步流星地迈过去,抱拳问道:“在下孔伟晔,不知足下可否让路,行个方便?”说话间,孔伟晔暗施手段,打算叫面前的乞丐出个大丑。谁知那乞丐双手撑在地上,仰头望着季府的牌匾出神,竟然是纹丝不动。

孔伟晔心中顿时就是一紧,暗道:“莫非是遇上了前辈高人?”

他当即再行了一礼,道:“在下无定观孔伟晔,师承扫霞道人,不知前辈······”

话还未说到一半,孔伟晔就突然停下,整个人如坠泥潭,又似泰山压顶。就在乞丐低下头的瞬间,从那纷乱的头发下,他窥到了一双血红的眼。

“荣······”

孔伟晔骇然之极,就要叫出来。

似乎是被他惊扰了,乞丐回头看了他一眼。孔伟晔登时就汗流浃背的使不上来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围观群众一阵喧哗。

送礼队伍中奔出一人,急忙上前搀扶,不曾想竟然沾了一手汗,又发现孔伟晔神情恍惚,双腿疲软,几乎站立不起来,惊异道:“孔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带着什么暗伤?”

“不好意思,本人前些日子练功出了岔子,没想到会在今日发作,暂且告退,还望原谅则个!”

好不容易站起来,孔伟晔和负责接待的季修齐告罪一声,扯着扶他起来那人掉头就走。

“孔兄,你这是······”那人不愿离开,脚一顿,开口道:“请孔兄先行吧,我有师命在身,实在是······”

孔伟晔面色死白,嘴唇微动,“说来惭愧,我体力不足,还望李兄相送一程。”同时,孔伟晔在暗地里以传音入密之法,对那人说道:“莫问,想活命就跟我走。”

“季兄勿怪,我稍后就来。”

那人面上不动声色,告罪一声,就扶着孔伟晔快步往外走去。

孔伟晔同那人不停地走着,一直走到一里地外的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吩咐小二如无传唤不要打搅,这才放松下来。

稍微休息了一会。

那人纳闷道:“孔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孔伟晔捏着茶杯的手不停的抖,似哭似笑的问了一句:“你可知那乞丐是谁?”

“乞丐?是谁?”

“以血温手,荣枯!”

那人脸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出大事了!”

------

这乞丐爬到大堂前,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是烈日高照的时候,堂中诸人又多是武者,自然是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乞丐模样凄惨之极,用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等词汇已不足以形容。

祂只有半截身子,须发覆面,几乎是皮包骨头的躯干上套着个快烂完的烂布片,间或露出的伤口腐烂生蛆,滴答滴答的淌着脓水······诸如此类,林林种种,几乎让人不忍去看。

堂中出来一人,却是总管这一次宴会事宜的季家长子季信厚。

这人一出来便笑容满面,走到乞丐面前,蹲下来道:“本人季信厚,今日家父破境宴待诸位友人,这位朋友若不嫌弃也可去外边流水宴上饱腹一餐,只是这厅内席位有限,只能宴请亲朋故友,还请回吧!”

说罢,季信厚取出三个银元,推到乞丐面前。

乞丐看也不看那银灿灿的,对着季信厚道:“叫季心出来,或者我进去。”祂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嗓子坏了。

“放肆!”

“你这疯乞丐,莫要不识好歹。方才就想赶你走,但我家主人仁善,怜你生活不易,这才好生劝你。你现在蹬鼻子上脸,难道是以为我季府的便宜好占么?”

“滚,不要逼我们动手!”

季信厚还没有发话,身边的下人却一个个怒发冲冠,有三五个自上前去围住乞丐。

“等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让大喜的日子见红吗?还不回来!”季信厚又掏出一枚金元,摞在那堆银币上面,“这位朋友,我知道世道维艰,你不是有意为难于我,实在是活不下去,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限度了,你也不要再闹。这在场的宾客里有的是脾气不好的人,请你去外边吧!”

见到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围观宾客无不赞叹有加。

有人有心卖他个人情,就运起内息喊了一句:“那乞丐,你今日得了这么多,难道还不满足?快快离去,不然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就是,就是,做人可不能太贪啊!”

“季先生这般厚待于你,你再闹就有些忘恩负义了吧?”

“那乞丐,速速退去,不要搅了我们的心情。”

又有几个小门小派出身的武者出言训斥。

“季心老朽,苟延残喘这些年,我以为他早不堪用,没想到竟然能功至化境,也好,免得有人说我以大欺小。季信厚,你也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赶紧去叫季心匹夫出来,就说故人来访。”

季信厚面色一冷,起身就往大堂走。

而围着乞丐的下人们听到对方再一次直呼家主姓名还加上匹夫二字,哪里还能按耐住怒火?

他们当即一起打了过去。

“大胆!”

“找死!”

这些下人行动间都带起一阵劲风,虽未入武道门径,可放到江湖散人里也是能小有名气的主。就是这样的好手,却在一瞬间都倒飞了出去,吐血不止,眼看着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了。

“好惊人的内息!”

“难道是不世出的老前辈?”

“此等造诣,简直闻所未闻。”

“呵,这下有好戏看了。”

宾客们大都是武者或者有武者在侧,都清楚了刚才的经过,此时议论纷纷。

方才,那些下人打过去。

乞丐好似吓傻了一般,周身上下,一动不动,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可谁知那些下人还未摸到祂的衣角就飞出去了。

季信厚面色冷峻,吩咐人将那些下人抬走。

他再一次走到抱拳施了一礼,道:“晚辈眼拙,请前辈恕罪,只是今日家父摆宴,不宜动刀兵,您若是前来贺喜就请进来,若不是还请离开,择日再来,到时候我季家定然不躲不避,与您了结恩怨。”

“呵呵,不倨不恭,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但你看我这副行将就死的样子还等得了吗?闪开,既然季心不出来,那我进去寻他!”

乞丐冷笑一声,两臂用力往地上一撑,飞身而起。

“拦住他!”

“快拦住他!”

季信厚只见一个黑影闪过,面前的乞丐就不见了踪影,伸手拽过来一个下人道:“快,快去请塞犹爵士!”

------

大堂内,乞丐伏在一桌上大快朵颐,来贺喜的宾客分站两旁,各自围成一个小圈子,小声议论着。

正在这时,门口熙熙攘攘来了十几号人,鱼贯而入。瑞阳军方新贵、京城巡抚、紫彦谷主、灵胥斋大弟子、神风居真传弟子等响当当的人物纷纷站出来,齐刷刷的看着乞丐,神色不善。

为首之人,一身白袍,赤足踏地,行走间气血涌动破体而出,就像是狼烟。

这人正是季家家主季心!

“怎么回事,诸位何以分站两侧闭口不言,是小辈招待不周吗?”

季心背负双手,声音洪亮,整个大堂都为之震动。众宾客见了这一手,神色都不由得恭敬起来,各自上前问候。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忘了有乞丐的存在。

“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为何事?”

待众人一一问候完毕,季心走了几步,到桌前,“季某数十年前就不在江湖间行走了,恩恩怨怨早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也不愿想起,只想着端坐家中,享那天伦之乐,却是不知是何时开罪了阁下,还请示下。”

“我是谁?你当真认不出来?”

乞丐吃着吃着大笑起来,“也对,人说贵人多忘事,现如今季家蒸蒸日上,你也算是个贵人了。”

“哈哈哈哈,认不出来便认不出来吧。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同你寻仇的,不死不休的大仇呐!”

季心叹了一口气,问道:“阁下要如何?”

“季某不知是何仇恨?也不想争谁对谁错?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季某季某不愿加重仇恨,更不愿再结仇,愿以半数家产相赠,以表歉意。还望阁下罢手,了却了这一桩旧事。”

“哈!哈哈哈,钱?”

“确实,金银财货抵不了仇恨,可儿孙辈总是需要的。”

“我孤家寡人一个,今日来只为复仇。”

“谁知苍天有眼,偏争他来早来迟,到今日冤冤相报,解愁眉顿作欢眉。”季心一脸悲悯,叹息道:“修齐!信厚!你们看好了,这就是仇恨!”

乞丐随手抓起一块印花桌布,擦了擦嘴,“我吃完了。”

看出端倪,众宾客隐隐有所异动。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武道有成者自是不惧,可其中武道修为低下者或普通人就不然了,神色间多有困窘,几欲离席又碍于无人带头,踌躇不已。

“何须避让?”

季心背负双手,身上白袍无风自动,淡然道:“请各位稍事等待,只需片刻。”

“确实只需片刻。”

说罢,那乞丐飞身而起,当头就是一掌打去。

这一掌无风无浪、无赫赫之威、无异象生出,就好似寻常人随意打出的一掌。而眼见这一掌打过来的季心,神色淡漠,不闪不避,待那一掌临近面门才向前跨出一步,也是一掌打了出去。

掌风席卷四方,分开乞丐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荣!”

季心面色剧变,胸前骤然亮起一道红光。

下一个瞬间,浪涛卷走了一切。

众人被冲散,有人口鼻渗出大量气泡,不断的往下沉,朝着海底,朝着生命的起点而去,水压毫不吝惜的从他们的肺里榨取出最后一点空气。有人抱着一块浮木,在无边无际的黑海里苦苦挣扎,然而这注定是一条绝望、孤寂而没有尽头的路,不管他们如何坚持,坚持了多久,又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结局都是一样的。

没有分别,所有人都消融在黑色的汪洋中。

------

“这锁链不成,拿新的,要能锁魔的,快去!”

“该死的。方士!方士呢?贼人快醒了,上药,快!全打进去,对,全部,出了事我担着,现在执行命令!绝对不能让他醒来!”

“锁链呢?”

“不用顾忌,直接用镇龙钉钉进去。”

“什么?钉不动,你他妈是吃干饭的啊。算了,你闪开,让我来。”

“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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