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怀念的事

这只大黄狗没有名字,避免被坏人捉走,从她来的第一天就被关在了天台,当然,天台的空间都属于她的,只是她也很少被放进屋里。不管是暑热,还是苦寒,她都能挺过去。她还很聪明,没人教过,她都能保持一颗冷静、敏锐和沉着的心。从不矫情,耐得住寂寞,在寂静的夜里,只要她喊叫,那必定是警告性的喊叫,警告那些想要偷鸡摸狗的人。

她极少接触外界,但对主人们的事了如指掌。她没有和其他狗一起玩过,看也只能是当别的狗也跟着主人上天台了,彼此嗅到味道了,才爬上围栏,隔空相望几眼,嗯哼几声,然后就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她很喜欢晒太阳,所以她经常爬到围栏上闲坐,外面喧闹的世界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份淡定的心情,怕是连人都会羡慕。除了偶尔,不知是阳光太猛,还是心思所现,她会皱眉,褐色的眼睛里会透出一丝无奈。

十几年过去了,她每天都过着如山顶修行的苦日子,现在也该迎来最后的时光了。可是她的老年并不好过,因为主人需要天台的空间,所以她被绑在了一个范围小很多的地方,遮风挡雨的屋顶都少了许多。她投诉过,但反而被嫌弃了,所以她也只能委屈。

这热晒雨淋,这热气寒气,都让她过分地感受到了自然的冷酷无情的力量。但她还是不愿进那窄小的房子,反而更喜欢躺在那硬邦邦的冰凉的地砖上。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变化,她真的老了,但是主人对她的关心却越来越少。如今,她病了躺在地上,苦苦呻吟了一晚,也可以说呼救了一晚,都没有得到关心和医治。她已经站不起来了,但还持续着被人忽视的哭喊。可也许,其实听到了她那有气无力的叫声的主人以及邻居的心都是不好受的,只是在他们眼里,她的生命快要到头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可是阴天凉凉,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的她竟然还要承受这北风冷雨的折磨,这么快就被处于一种抛尸荒野的状态。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她还在用力地叫着呢,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风小也心痛得就像在滴血,眼泪还哗哗直流,只能说句对不起。

“怎么还哭了?在做什么梦?”小守用纸巾帮她擦眼泪,可是风小也的眼泪一直流,都湿透了多少张纸巾了。(前阵子,风小也已经允许壁虎住下,就顺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守。)“小也?要不醒来吧?不要做梦了,小也,小也……”

小守的声音慢慢渗入风小也的梦里,风小也在泪海里开始挣扎,逼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最后才用力张开了眼睛。可是她张开眼皮就像打开了堤坝,眼泪一下子崩溃,浸湿了一大片枕头,把小守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我邻居家的狗要死了……”

小守叹了气,还是一直帮忙擦着眼泪,说:“原来是预梦,你们感情很好?”

风小也的心很难受,但人还算冷静,说:“不好,不,只是不熟,她整天被关在屋里,根本就见不着。只是平时经常偷看她,羡慕她那份忍世的平静罢了。”

“哦——”

她转过头,用充斥着泪水的眼睛,用惋惜、伤心的眼神看着小守,轻轻地说:“她躺在那里,一直叫一直试着起来……”

“我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它又抽了十几张纸巾,扔在风小也的眼睛上,生气地说:“你倒是别哭了啊,反正你也帮不了那只狗。佛言不是常说,生命就是生死轮回的东西吗?不必伤心不必难过,谁都逃不过一死。”

“你还懂佛言啊?”

“哼,我……”小守又在啰嗦自己的事。

风小也就躲进被窝里,使劲地回想着本快要忘记的大黄狗的样子,她想要记着大黄狗那个平静舒坦的样子,而不是梦里那个难受可怜的哭样。但是每一次的眨眼,大黄狗的模样就越模糊,到后来,她越想,自己的心却越冷静了。她不知这是因为自己和狗不熟的原因,还是自己真的看开了。

……

摄影部里,按照今天工作的设计和感觉,需要的道具都是以大物件为主。而为了更好的角度,还需要不停地调整道具的位置,这都是身为助理的风小也的工作。她挽起衣袖,扎起马尾,默默地工作着。就算旁人知道她原本就是这个冷漠的样子,但今天,大家都觉得她的冷酷是因为有什么事,连之前一直默默伤心的肖海都担心起来。

中午,风小也没有吃饭,打算摆摆道具后就去找个角落睡一下的,可是路过的新设计助理见她一个人在摄影棚里搬搬抬抬,连她的人都快要变成背景了,心里就窃笑。

“我还以为你来这里后会变成公主的,没想到他们一帮男人都不把你当女人看啊,竟然让你独自做苦力,那看来还是设计助理这个位置比较好吧?”

搬得满头大汗的风小也完全忽视了她,这弄完了,就想去洗把脸,却还是被拦路。

“太累了?连这个职位都不想做了?要不要我帮忙?这男人帮啊,如果你像个女人,他们就会把你捧成女皇,如果你不像个女人,他们就会把你当成小弟;如果你中性点,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也不错,不过他们应该也容不下你这个外行人吧?像你这样自我保护意识过剩的人,是不适合出来工作的,还是回去当你的黑魔女吧。”

风小也看她一眼,正想要反驳几句,那人却走了。“唉,真是哪里都有自说自话的人。”

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她窝在角落那沙发上,盖着自己的外套,正想要睡觉,就又进来了一个人要找她。

“你怎么不去吃饭?不舒服吗?”肖海端着热茶进来,见风小也只是瞄他一眼,他就把茶放到她身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饭堂阿姨说女人累的时候喝红枣茶最补体力了,所以我跟她们要了点红枣和冰糖,给你泡了杯红枣茶,你快喝吧。”

“谢谢。”热茶还热气腾腾呢,可两人的气氛是尴尬又冷清。不过风小也倒想起了一件事,就又说:“听说你一直闷闷不乐是因为我没有道谢?平时的帮忙,我都有谢,你到底要我谢你什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要自己把事闷在心里?却又让我变成坏人?真是只会自说自话的人。”

“也是,是我不好,是我太转牛角尖了。以为我们能心有灵犀……其实就是你调动的事,你当时被人事部扔到后勤部时被我发现了,我就用你过往在摄影部的表现把你申请到摄影部来,还费了不少口水……你以前不是来摄影部帮过忙吗?我们聊得还挺好的,工作起来也有默契,所以我就……”

“你喜欢我?”

“嗯,不,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你非常合我的眼缘,所以我很喜欢你,想把你当成小妹来疼。”

看着这个外形健壮的人,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小心和柔情的一面,风小也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识到了。她拿起杯子,喝过一口就回了句“谢谢你帮了我”。

高兴的肖海终于打开了心结,人一飘起来就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几张风小也的照片,还过去摸摸人家的头,安慰安慰几句,还帮她拉拉外套,让她喝完红枣茶后就睡吧,说自己会守着她的。

风小也以为自己闭上眼后会看到大黄狗的样子,但原来只有一片黑,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任何事,就连身边的肖海,他也入不了自己的眼里,这是为什么?

她刚才在厕所打电话问过母亲了,邻居家的大黄狗确实不舒服了一整晚,也叫了一整晚,而且今天早上就被卖了。

她想哭,哭不出来,以为会伤心,但刚要忧郁起来的心情很快就被什么抚平了。她就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人,还是自己被自己禁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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