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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23:58.
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黑暗的甬道中闪现两点橙光,列车疾驰而过,最终挺稳在站台边,缓缓开启。一个男人拖着个十三、四的少年,连推带拽地将他拉进了车厢。
“个死娃儿,胆儿忒肥!什么放学补习,瞒着你老爸去网吧上网!还想包夜是吧,包,我让你包!”
男人骂骂咧咧地扬起手,一巴掌扇在少年的屁股上。后者“哇”地一声嚎了出来:“别、别打!爸,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以后不包夜了!”
“让你好好学习,你去上网打游戏,”当爹的怒气难消,不顾儿子的哭诉,抬手又是“啪、啪”两巴掌,“老子今天不收拾你,老子就跟你姓!”
儿子扭动手臂,想要挣脱父亲的桎梏,但并没有成功。少年只能用左手捂住屁股瓣儿,满脸泪痕地顶嘴:“你……你本来就跟我一个姓……”
“嘿!死小子,你真长了胆儿了!”父亲狠狠地瞪起眼,高高地扬起手。
刹那间,列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直将父子俩摔了出去,在地上摔成一团。就在父亲一手揽住儿子的脑袋、焦急地问“没摔着吧?”的时候,车厢里的灯光,忽然尽数熄灭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悄无声息的静默,彻底包围了二人。
“呜……呜呜……”
无垠暗夜里,传来孩童的哭声,在这封闭的车厢里,显得异常诡谲。
“爸……”少年打了个哆嗦,向他老爹的怀里缩了缩。男人说了句“有老子在,别怕”,然后掏出了手机照明。4寸的大屏亮起了电子光芒,映出一张可怖的脸——
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的身上满是鲜血,肩上、胳膊上的皮肤溃烂得厉害,露出了森森白骨。他的脸孔,半张脸相对完好,这是沾满了鲜血,但另半张脸却是红白交错,腐肉里爬满了蛆虫。他的左眼脱出了眼眶,却还在滴溜溜地转动,像是在打量面前的父子一样:
“嘻……嘻嘻……大叔,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他忽然破涕为笑,嬉笑的同时,脖子上那道血线就喷出一股又一股的黑血。再下一秒,他的手腕忽然断裂,摔在了车厢的地板上。接着是小臂、大臂、小腿、大腿……整个人四分五裂,散了一地。那头颅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却还咧着腐烂的嘴角,露出一口白牙:
“嘻嘻……大叔,打孩子是不对的……”
眼前的景象,令少年发出“啊——”地惨叫。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父亲的怀里推了出去,直撞在了车厢的另一侧。眼看那断头骨碌碌地滚向自己的老爸,少年慌乱地大吼:“爸!爸!来人、救命啊!”
凄惨的哀嚎在车厢中回荡。就在这一刹,忽然,车厢里的灯光尽数开启,前方的车厢里,奔来两个青年。前方的那人,身形高瘦,他穿着警察制服,背着一柄银色长刀。只见他“喝”地一声纵身跃起,竟是像滑翔的老鹰一样窜出十几米,他一把拎住了男人的后领,带着对方飞离尸块的范围。
后方的青年,左手两指间夹着一张符咒,右手执一把折扇。只见他翻动手腕,扇舞飞腾,那符咒如离弦之箭,冲破空气,径直贴在孩童滚落的头颅上。
“束!”
楚瑞之朗声呼喝,那符咒上的文字骤然明亮,孩童散落的躯体,重新聚合起来。那满是血痕的孩子,不解地偏过头,脱出眼眶的眼睛微微转动着,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
“大哥哥,别、挡、我……”
孩童的语音缓慢而诡异,他每说一个字,喉管的创口就涌出血水。这样可怖的形象,令那对父子惊慌失措地抱在一起,也让年轻的天师,眼眶一热:
“小嘉,我知道你在抓坏人,对不对?”
孩子疑惑地点了点头,他这个动作,险些让自己的头颅又掉落下来。他只能伸出两只白骨森森的手,将自己的脑袋扶住。
楚瑞之走上前,他蹲下身,让自己平视孩童腐败的眼眶。他的声音轻颤,柔声安抚道:“小嘉,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就像这位爸爸,他虽然打儿子,但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坏人。”
“我、我……做错了吗?”孩童疑惑地问,血水混着蛆虫,从他的牙齿里涌了出来。
“……”楚瑞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孩子,过了好半晌,他才颤声道:
“对也好,错也好,我只知道,小嘉值得去更好的地方。小嘉,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抓住了,会有法律来制裁他,你也可以安心了,对吗?”
孩童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又令他的脑袋滚落。楚瑞之慌忙接住,将脑袋安好,然后他怅然地叹息一声,伸开双臂,将孩子破败的身体,轻轻地搂在怀中:
“请让我送你一程吧。”
楚瑞之直起身,他右手竖起折扇,扇骨于虚空中划出一道圆弧,扇面被展开,掀起轻柔的风。符咒在他的指尖燃起,沾着火星的余烬,在空中轻轻摇曳,仿若是舞动的红蝶。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生,神得一以灵……”
那些美丽神秘的红蝶,轻柔地降落在孩童的发上、肩上、手臂上。那微小的光芒,像是破碎的银河,洒下了细碎的星尘。星尘轻轻地飞舞,萦绕在孩童的周身。光芒所到之处,腐败的眼眶愈合了,眼球回到了原位,血肉再度生长,裹住了露出的白骨,孩童的脸庞变得柔和而圆润,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扬起了无忧无虑的笑容。
“魂归魂,魄归魄,心神相合,九九归一!”
清朗的声音,念诵出超脱的咒文。孩童的身影变得虚幻,他的身体化为了晶莹的光点,消散在空气当中。
楚瑞之收起折扇,他昂起头,探手抚向飞散的流萤。当最后一抹光华,从他的指缝间穿过,最终消弭于无形,术者缓缓垂首,轻声道:
“小嘉,再见。”
◎ ◎ ◎
一个月后,法院开审了这起案件,刘济被送上了被告席。
当听见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对人友善,而被残忍杀害的时候,司嘉的爸爸妈妈泣不成声,在庭审现场抱头痛哭。
刘济的供词,被记者报道了出来,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谴责罪犯、感慨大学生心理健康问题的同时,许多人自发赶到了沉州路地铁站,在站台边摆放起鲜花和糖果。
优雅的钢琴声,自站台的喇叭里流泻而出,那是温婉动人的安眠曲。芷青和莎莎抱着鲜花,慢慢走到站台边,弯腰将手里的花束放下。女孩直起身,她回头望了望沉默不语的天师与警察,又抬头望向电子屏幕上新更改的站名:
沉州路·糖果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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