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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年头六月份的时候,突然就变热了很多,这样的天气,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出门的,太阳的光芒带着毒火,灼烧着大片大片干枯的土地。
“冰糕——红旗——冰糕——”
这样的时候,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实在是再好听不过了
“你好,明煌先生。”用大款大款的胶带把塑料盒封起来,里面装着大罐大罐的冰糕,放在一个小车上缓缓地推动着,这是游行的冰糕商人基本的配置,推车的小伙子很健壮,他在红木小屋的门前停了下来,然后冲着屋子里的我打招呼。
“你的父亲呢?”一边抽出一张一元的纸币递给他,我低声向他问道。
那个老头子是不肯会让自己的儿子来代工的。
“打什么工勒!”在中国的时候,那个老头子总是很自豪地跟我吹嘘,他有一个在圣保尔学院读书的儿子!他的儿子在圣保尔学院读书!
“那小子聪明得很咧!小时候算命先生说,这小子命相好,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瞧!俺就说准没错!”
他手舞足蹈地,用碗勺在冰糕罐里跳舞。
“为什么不让他趁这个时候来帮你打工?圣保尔现在在放暑假吧。”
我试探着问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头不高兴了,愤愤地把碗勺一摔。“儿子!儿子要有他要忙的事情!”
“打什么工勒!”老头总是这样说。
我知道老头子不是对自己的工作厌恶,而是对他的儿子,那个在圣保尔学院读书的儿子推崇至极,连帮他代工,也好像劳累了他的腿脚,我常常能看到老头子推着车,后面跟着他健壮的儿子,一个咧嘴笑着,一个苦笑着,一前一后地叫卖着。
“老了。(捏他1)”他擦擦汗,憨厚地回应道。
我心中一惊。
“是去年九月的事,我一开始不知道,月科考试之后,老师告诉我,不好了!不好了!你的父亲——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怎么?”
“父亲中了署,不巧地,旧病犯了,我找了几个医科的朋友来帮看,太晚了,太晚了。”
越说着,越说着,他开始低沉了,好像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拖出长长的灰暗影子,要向着灼热的深渊拖过去。
“愿他早日升入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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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后来听说的事情。
那个老头——总是笑着推动小车的老头,是去年八月犯了病的,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还在逗猫乐的时候,突然眼睛一翻,就倒下了,那太阳着实是毒,况且他并不老实,从浙江的生意,听到了九月份儿子要从圣保尔回北方的事情,于是拖着他的小车,一路来吉林做活了。
——谁想得到呢!夏天竟要延长一个月,谁想得到呢!
“让他——让他晚些,晚些再来。”
老头子最后是这样喘息着说的。
“这老骨头,要见孩子他妈去勒!好事,好事,莫要让他惊了,这是好事。”
说着,他闭上眼了。
艾薇儿听了我的话,起初是深思,然后围着小木屋跑来跑去,法兰西产的底,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艾薇儿叹了口气,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米四的小孩子,扑地跳到沙发上,然后深深地长长地叹息。
“诶!”她装模作样地悲叹着说。“人死的是多么奇怪啊!”(捏他2)
尽管我知道,她不过是在模仿屠格涅夫的腔调,悲天悯人地显露自己的文采,我也不得不承认,人——尤其是人,他们的生死,着实是奇怪得很的,用必定会迎来的死亡,来换取出生的机会,若是孤儿,倒也好说,只是匆匆地来这世间走一遭,哭闹着来,哭闹着又走了。但若是不幸,被温暖的摇篮抚育成了人这一物种,便开始思考,劳作,在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情况下交换着生命的必需品,用时间,用生命,用感情,用脑力——如果两者之间,互相认可对方提出的价值,交换即可成立,这是在很古老的时代,就开始被广泛地运用的法则,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人们给它起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买卖,而专门从事这一行当的人,则被冠名为商人,如何用最少的价值换取最多的价值,是所有人类不断头疼的问题,这个小小的问题推动他们进步,永无休止地追求更多的,更大的价值利益,买卖这个名词,或许并不恰当,因为从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是买,什么是卖,到底是我们用必将迎来的死亡,换取出生的机会和短暂的寿命,还是我们用出生的机会和短暂的寿命,来体验必将迎来的死亡呢?
由此可推证,老头死的真是遂了愿望了,一个士兵,他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子弹,终究会全数返还给他,一个也不会少,上天的账簿,自有个明细,老头死了,他一生所贩售的所有清凉,最后也化作毒辣的火收走了他的残躯,种地的饿死,织布的冻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你在想什么?”艾薇儿愤愤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敲打着我的头。“不去看看北苑的情况吗?”
她指了指小屋里侧的木门。
“怎么?”
“她答应了。”
“恩?”这着实是令我吃惊的。
“什么代价?”
“还没商定,简单来说,她用整个灵魂作抵押,要求我给她贷款,帮助她解决十二年前的问题。”
我沉默了片刻。
“接不接,你自己决定吧。”艾薇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身子窝缩在沙发上安稳地睡着了。
随着一阵阵叫卖声,那健壮的小伙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想,凡使这些得到的,必然会伴随着失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得失,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或者是他的,或者是人的,或许是火,或许是刀,凡使他所得到,必然都会在某一天有所偿还,这一点,我清楚,他清楚,上天清楚,老天爷精明着呢。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高呼着。
冰糕——红旗——冰糕。
微笑着敲着撞铃远去了。
诶!人类真是太奇怪啦!
PS:
捏他一选自鲁迅先生的故乡一文中一种说法,老了即死了。
捏他二选自屠格涅夫先生的猎人笔记 《死》 一文中的一句话,原句是——诶!俄罗斯人真是死的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