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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半暮的时候，斯林特尔从马儿单调的行走中惊醒过来。此刻他们正在通过一条狭小的冰隙，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种情况是不多的：就算永冬航路再寂寥，也绝少会遇不到相伴而行的旅人。
哈，享受孤独。
诗人模模糊糊的发现自己又饿又冷，但也没有费心去改变现状。寒冷和不适宜的巨大手套让她握不住缰绳，不过这些都是生活在此处必须忍受的东西。斯林特尔费力的在贴身口袋里摸索着，冰凉的皮革让她瑟缩起来——不过很快，她便取出了一枚粗糙的玩意儿。诗人在苍白的天光下辨认了一下，把尖细的那端放入口中吹响起来。
巨大的惨叫从那个该死的哨子里发出，传遍了整片冰原。在更靠近万瑞山的地方，使用这种哨子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在这阵恐怖声响之后，马踩着雪沙和死去的植物所发出的声音安静美好犹如天籁。赞美冬神，诗人心不在焉的想着，赞美时间之外的无限混沌。
在马镫上某个就要坏掉的零件发出第三百二十七次响声的时候，冰隙也到了尽头。斯林特尔举起左手，紧接着她的手臂上一沉，黑色的怪鸟正收起它带有孔洞的翼翅。
“这次有没有什么给我的？”诗人按了一下怪鸟腿上系着的小包裹，里面空空如也。“噢，真好。”
那鸟儿幸灾乐祸的张了张喙，用翅膀抽了她的脑袋。诗人放下手，它不情不愿的跳到马儿头部的一小块厚布上。
冰原上的黑夜总是降临得极快，没过一会儿，周围渐起的冰丘和远处的群山就都看不太真切了。不过诗人知道当午夜星辰开始明亮的时候，它们就又都会浮现了。无怪乎她没遇到其他的旅者，因为对于前往万瑞山的旅途来说，现在着实有一些晚了——或者说太早了。
斯林特尔用火折点起挂在马鞍边缘的鱼油灯，火焰呲呲的声响很快被寒冷扑灭了。她夹了夹马腹，满意的感觉到它的步伐变快了一些。就算是蒙上眼睛，马儿也能走到万瑞山，而诗人这种普通人类的眼睛，就算是借着灯光也会什么都看不清——油灯另有它用。
很快天就黑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灯光窒息似的缩小了，就蹲在眼前的鸟儿也只能看见它明亮的眼珠。诗人的鲁特琴责怪的敲打着她的背部，不过现在取下手套演奏，只会害得她的手指冻掉。
从另一个维度升起的寒冷开始尖叫了。四周黑得人类的眼睛都成了摆设，诗人能看见的，只有油灯周围小小的光圈，在黑色的虚空里起伏不定。虽然无法看到，但她能感觉到又起雾了，就像每个让旅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魂之夜一样。
开始只是细小的动物。珍珠白色、飘荡着的老鼠从马蹄边溜过，紧接着某种被剥了皮的狐狸尾巴警惕的指向地面。在诗人不认识的第八种生物出现的时候，她带着某种哀愁的忧虑担心再不开口那些更大的生物就会让她闭嘴，然后令她迷路到山的另一侧。
诗人清了清嗓子，和着踏踏的马蹄声清唱起来。那种不常用的语言从她的脑袋深处慢慢的浮起来，气泡似的破裂了。斯林特尔使用的是默罕雪妖中流传的歌谣，它们记述和传唱而非驱逐这些鬼魂，效果要比更加常用的日间赞歌好上那么点儿。
默罕雪妖那种风声一样的语言不是谁都能记住并且学会的。
就在这个时候，更大的动物们出现了。首先是狼群，紧接着是一些开拓者们：那些骑着马的人类鬼魂容易诱使旅人迷路，即使这并非他们的本意。巨人拖着块和它一样粗笨的石头，很快被马儿熟练的脚步抛在了后面；巨大的类龙头颅一片稀烂，在稍远处行走。但其中最多的还是人类鬼魂，他们互相重叠但又互相分离，隔开他们的乃是无穷无尽的时间。
诗人只是第三次在鬼魂之夜赶路，但每一次她都会陷入可控的悲伤之中——不仅仅是由于鬼魂们的影响，还因为这些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倒下并死去的生灵，其中五分之四的人类，用他们的生命铺就了永冬航路上每一寸冰结的道路。
那些珍珠色的鬼魂发着亮，但又无法照亮现实世界分毫，这就如同无尽星空一般。所以直到小马把斯林特尔带到了万瑞山，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陷在那不同寻常的黑暗之中。
诗人感觉到她的坐骑停了下来，用左边的蹄子叩着地面。这是每一匹在格莱尔地区行走的坐骑都要学会的小花招，专用来指示已经到达了万瑞山平台。
“以烈火和钢铁之名。”斯林特尔用人类的语言大声说。
紧接着如同身处大型钟表的内部，四周都传来机括之声，但出于某种不得不重视的理由，这一切都相当宁静，甚至没有太大的震动：据称万瑞山平台的机关由一百个小矮妖制造的金币驱动，不然的话，这机关运行的动静会让这里雪崩二十次。他们的四周变亮了一些，也再没有什么鬼魂在身边穿梭。诗人一半在为没有待到星宿亮起的午夜而惋惜，另一半叫嚣着如果再在外面呆几分钟，寒风就会把她的鼻子从脸上移除。
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下沉，将每一个来客带入山体和地下广阔的空间内部。丰富的照明照亮了雪和岩石混合的洞壁，这是进入万瑞山最为便利的路径，其他的选择都需要在千万年形成的重力冰中自己开出数百米长的隧道。
他们停在了巨大山隙的顶部。这条山隙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直直刺入土地的深处，人类的灯火互相链接、盘旋，像是血管一般从地底延生上来。斯林特尔感觉到自己的腿和手都融化了，皮毛斗篷也不再像是一块冻硬的铁板。人类烟尘和火焰温暖的气味包裹住了她。
“下马接受检查。”一个疲倦的声音说，“请弯下膝盖并且用左手食指顶住自己的额头来证明自己没有没鬼魂替换。”
PS：
1、形而上：哲学范畴形而上是精神方面的宏观范畴，用抽象（感性）思维，形而上者道理，起于学，行于理，止于道，故有形而上者谓之道。（百毒百科（。））
2、翅膀上有洞的乌鸦：来自瑞典民俗传说，如果你透过它翅膀的孔洞观看，就会生病（？）
3、小矮妖：Leprechaun，即那种据说很会做鞋但只做一只的妖精，如果能抓到它，就能带你去找隐藏起来的宝藏。据J.K.Rowling所说，他们会制造一种金币，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