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仔细分辨着在礼堂中流淌的琴音，手指随之而动。这台在这里陈放了数年无人问津的雅马哈正在被逐渐校准回它最完美的状态，大概是经过了长久的沉淀，这台钢琴的音色相比于一般雅马哈的更厚重也更柔软，却丢掉了原有甜美的特质。
将最后一个音也调至准确，莫云溪尝试着弹奏《Canon》里那段经典的旋律，说不清是降E调还是D小调，又或者是两者的混合，错乱的音符组成了破碎的小节，最后莫云溪愣是被自己演奏的诡异旋律给逗笑了。
他合上琴盖，推了推钢琴旁倚着的叶诗涵。
“我这边搞定了，你那边还有多久？”
叶诗涵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猛然加快了操作电脑的速度，屏幕上大量窗口以惊人的速度打开又关闭，最后屏幕画面停顿在一个显示着“broken”的画面上。
叶诗涵嘟起嘴，抬头看了莫云溪之后腾出手来敲了敲钢琴。
“你是说还要一段时间所以让我弹钢琴伴奏？”
“嗯。”
莫云溪收拢小指和无名指，用左手模拟出一把手枪，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组成的枪口抵住叶诗涵嘟起的脸蛋。
“砰！”
手枪开火，叶诗涵也很配合地松开嘴唇，然后摘掉耳机，又敲了敲钢琴。
“你还真相信我现在的钢琴水平啊……”
莫云溪实在工作状态下大小姐脾气的自家青梅没什么办法，他重新打开琴盖。
面前的支架上放着的是Brian Crain 的《Summer》，它大概是Piano Opus专辑里最不适合用雅马哈演奏的曲目，但是对于一位年长的雅马哈来说，它恰到好处。
旋律感是和手指一同苏醒的，尽管在那之前演奏的音符都和曲谱相差甚远，一直安静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在一段时间的探索之后迸发出来，于是身体记忆直接接管了有些发热的手指。
这首《Summer》展现的是燥热白日之后的夏夜，在跃动的轻灵如萤火虫的轻点背后，是低沉的蝉鸣般的循环，明亮的星光在晚风中闪烁。
衰老但并不迟钝的老雅马哈同时奏响了狂躁与安宁。
莫云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原本僵硬的手指像是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在黑白琴键之间穿梭，关于夏夜的回忆以及手指逐渐舒缓的触觉带来了无法扼制的头痛，左臂从手肘处延伸出光质的锁链，原本隐藏在暗处的它们顺着光一样的轨迹勾勒出原本的形态，细长的条状锁链仿佛编织成封禁的咒符，从骨骸生长而出，又从肩膀回归骨骸。
糟了！
他不该在这里回想过去的，已经丢失的两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残存着无数的碎片，《Summer》或许就是其中之一，熟悉的旋律在奏响，碎片拼凑出画面。
而一旦触及这些记忆……
“那个……”
声音猛地将莫云溪拉回现实，疼痛﹑锁链与残存的碎片也在瞬间隐没于未知的虚空。
身后的女孩手里拿着叠好的信封，是那种叶诗涵很喜欢的米色，钢笔线条勾勒的五线谱装饰于表面，是《两只老虎》那段熟悉的旋律，简单地仿佛从纸上流淌而出。
不对，这个场景……莫云溪脑海中突然闪过《航迹云的彼方》开始的那一幕，里莎向康斯的表白——傍晚昏黄的阳光﹑信筏与慌乱的两人。
所以说怎么看这都是……
没有等莫云溪把接下来的思绪理清，女孩就将信封举到他的胸前。
“能不能拜托做我的钢琴伴奏，这是我的曲……”
然后莫云溪就从座椅上飞了出去。
肇事者站在莫云溪原本的位置上，用惊慌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不知所措。
“这，这，这是告白吧，这一定是告白吧……”
“你误会了，我只是……”
女孩大概是想要辩解，但是面前慌乱的叶诗涵已经无暇顾及。
“虽然说，虽然说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但是告白什么的果然还是由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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