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拉大公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趴在方桌上。房间里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我简直要恶心到吐了。
他的喉咙被割开,血迹也变得发干发黑。
清晨,仆人们在房间里发现了他。
在验尸官的检验下,证明他是昨晚舞会时死去的。那么毋庸置疑,最后见到他的龙行者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而且龙行者和大公有矛盾也是不争的事实。
龙行者在见到大公的遗体之后,并没有太过吃惊。
愤怒的安娜公主一边哭着,一边双手使劲锤他的胸口。
本来安娜公主是要对龙行者立即行刑,但大公的继承者科伦侯爵阻止了他。他是个文弱的青年,和大公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即使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侯爵也还保持着相当的理性。
之后,在卫兵的搜查下,罪证已经确凿。
杀害大公的剑从龙行者的房间里被找到了,而且也找到了龙行者藏在床下擦拭血迹的破布。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龙行者。
虽然我相信这并非他所为,并且就昨晚的情况进行了说明,但我被当做龙行者的帮凶,因此作证无效。
在唐吉大公的劝阻之下,科伦侯爵不顾妹妹安娜的反对,让龙行者试着为自己申辩。
龙行者首先梳理了一下现场的状况。得益于仆人的训练有素,加上大公被发现没多久,所以现场基本上还保持着原样。
龙行者细细查看大公的尸体,他翻看了一下大公的双手,确信他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遇害的。之后他又询问了最先发现大公的仆人几个细节。
仆人交待,她今早是在敲门时发现门没有锁,于是直接推门进去的。
当她进入房间之后,就发现趴在桌子上的大公。蜡烛已经熄灭,窗户也是关着的。
我想起来,昨天我们走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关门,只是把门轻轻合上。
龙行者看了看桌子上烧了半截的蜡烛,又看了看窗户,提出了他的疑问。
“为什么你们昨晚没有去找大公,而是今天才发现他?”
安娜公主哭哭啼啼地说到:“因为父亲昨天吩咐过,不要打扰他和龙行者的谈话,所以我们才没有去找他的!”
龙行者又接着说道:“众所周知,我们是被大公请来的客人,我们的一切武器全都交给了守城的卫队。那么卫队把我们的武器放在哪里了呢?”
“当然是卫队存放客人物品的仓库里,但是看管仓库的卫队绝对可靠”,科伦侯爵回答道。
“也就是说,有人趁着卫队出现漏洞潜入进去,窃出了武器。”
龙行者的推断将自己推向了不利的境地。大家都知道,潜行是龙行者的拿手好戏。
“然而——”
龙行者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也不能排除卫队里有内奸的可能,这个世上不存在绝对可靠的人!我们姑且认为是有人潜入仓库,将武器偷出来。”
他用手指了指蜡烛,又指了指窗户。
“我想问一下,这种蜡烛一晚上是能够烧完的吧!”
仆人回答说是。
“那么为什么它只烧了一半呢?”
龙行者趴上去对烛台进行仔细查看。
“那是因为海德拉大公的血将蜡烛浇灭了吧”
唐吉大公回答说。
事实上,蜡烛上的确有一层血迹。
“恐怕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对,不是这样的。”
龙行者将其中一根蜡烛拔了下来,然后将烛台保持着原样留在桌子上。
“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是血浇灭蜡烛的话,那么蜡烛芯里因为烛火而融化开的腊油必然会和血搅在一起。”
他让卫兵用小刀小心地将烛头的血和辣油竖着切开。
“大家看,血不但没有与蜡油混在一起,反而是直接贴在蜡烛表面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把蜡烛递给科伦侯爵,让侯爵和其他人传看。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龙行者,他仿佛一个时长与人打官司理论的辩护人,又好比一位老道的演说家。
“很简单,因为在大公的血溅上蜡烛之前,蜡烛就已经灭了。所以血才只会凝固在表面!而蜡烛之所以会熄灭,是因为昨晚的海风。”
他朝着窗户走去。
干净的窗台上看不见任何痕迹,就连窗台外的石阶上也是。
龙行者推开窗户,指了指隔壁房间的窗台。
“您的仆人似乎没有打扫窗台外侧的习惯呢!大家请看,隔壁窗台外的石阶上有灰,也有鸟类的排泄物。”
侯爵招呼卫兵和仆人到隔壁房间查看,确认了龙行者所说属实。
“那么为什么?只有这一个窗台,里里外外一尘不染呢?我想各位都明白,那是因为有人擦拭过了。那么为什么要擦拭掉灰尘呢?因为灰尘上会留有从窗户进来的人的脚印!”
我此时多么想为龙行者鼓掌。在场的所有人都为龙行者的精彩解说而动容。
“我记得昨晚的窗户是没有完全关上的,这点各位可以从蜡油被吹向朝门的方向和桌子上腊滴的位置得到。因为门和窗都没有关死,所以才会出现海风通过窗户和门吹进走廊里。”
他比较了一下窗户的大小,又在窗框上仔细寻找。
“这种大小的窗户,以我的身高来说必须弯腰才能钻进去,就连我的朋友也必须低下头才能进来,更别说带着不方便的武器了。”
龙行者又要来自己的剑。他仔细端详,找到了握柄上的些小痕迹。
“各位请看,这把剑上有磕碰的痕迹,而窗框上也有与之对应的痕迹。”
我们清楚地看到了窗框被碰的掉漆的划痕,以及剑握柄上油漆的痕迹。
“这样就能解释了,凶手是从窗户进来的,和我的朋友之前关于我们的描述相对应的话,恐怕是我们刚走没多久,大公就遇害了。床帘位置的变化和蜡烛也能说明窗户由打开变为关闭。我们离开时,大厅里有许多人都看见了我们。”
“但是,这并不能当做不是你们作案的证据!你完全有能力在离开大厅之后折返回来行凶,并且留下利于自己辩护的伪证!”
安娜公主丝毫不让,指出了我朋友推理中的漏洞。
“如果没有那个决定性的证据的话,或许的确就是这样呢,但是,凶手无论再怎么慎重,哪怕消去了窗台上的脚印,买通护卫在搜查我的房间时直接将物证带进去假装发现,他也还是忽略了一个最最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科伦侯爵立即问到。
龙行者把手指向了海德拉大公。他的手铐在激烈的抖动,就像在场所有人的心那样。
“请仔细想想,我为什么要杀大公,为什么杀了他之后还要特意将物证留在自己的房间?这种种不合理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原来还是在狡辩,为自己开脱!这不是很显然的吗?你因为拒绝父亲的结盟而害怕他的报复,故而痛下杀手。在之后,你没有地方隐藏凶器,就先将它带回房间藏起来,等待着适当的时机销毁!”
安娜公主又用自己的话勒住了龙行者的脖子。和昨天那个温婉柔情的她相比,今早的她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我说决定性的证据在海德拉大公身上,因为一个最重要的逻辑。如果大公见到我带着武器从窗户或是大门那里走进来,他怎么会不站起来呢?不论我怎样花言巧语哄骗他,他也不会对我毫无戒备吧!”
龙行者指示卫兵将大公连带座椅一起搬开。
科伦侯爵犹豫了一下,让卫兵们按照龙行者的要求把大公抬起来。
龙行者指着座椅下血块形成的痕迹说道:“你们看,因为座椅的阻挡,所以血在流到那里的时候并没有渗进去,而是在血滩中形成了几个正方形的小块。不仅如此,大公身下的座椅上也应该没有任何血迹。”
卫兵们把大公抬起来。座椅果然和龙行者说的一样,没有任何血迹。
“那么,这又说明什么呢?父亲很有可能是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杀害了。”
“不是这样啊,公主。大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从窗户中进来的人是他所熟识到不能再熟的人,所以尽管那个人带着武器进来,大公也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龙行者很淡然地扯开束缚他的手铐。
“如果我有杀大公的想法,我所采取的行动应该是你们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吧。”
“那么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凶手不但与我们的身高差不多,而且还与大公相熟。”
我顺着龙行者的话说到,同时把目光落在安娜公主身上。
“到底是谁呢,现在有请大公本人出来讲比较好吧!”
龙行者的一句话令我们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公,您其实并没有被凶手杀害吧,要问为什么的话,这位尸体先生的手指可是细腻白净的很,根本不是戎马疆场的人该有的吧!那么,海德拉大公,您打算在门后面藏多久呢?”
“了不起,不愧是龙行者。”
海德拉大公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
科伦侯爵和安娜公主以及除了龙行者的其他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海德拉大公其实并没有死,谁会相信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呢?
“大公,您想用这种手段合法地处决我吗?”
海德拉大公的脸上尴尬与得意并存。
“那么这个人是?”
科伦侯爵惊讶地对着大公问到。
“替身,恐怕现场还是经过某位善于伪装和幻术的人物指导吧。从我进门开始就看出来了。”
“不愧是龙行者,我输了。我承认,自己想用这招除去我的敌手。”
“结合大公的事迹和为人来看,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个倒霉鬼是您从某个贵族政治犯里选出来的吧。您给他开出来的活命条件就是在某些场合假冒您。”
大公的眉毛扬起,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而且,根据我的推测,帮尸体化妆的,也和昨天假扮安娜公主接近我的是同一个人吧!你们三人是一伙的,我想很有可能是在那个人的建议下您才会去找替身的吧,所以这位冒牌大公才会对那个人毫无防备。”
龙行者接连爆出的惊人事实就像矛锥一样刺在大公的心里。
“公主应该是不愿意通过出卖色相接近在下的吧。从公主今天对我的态度也能够反映出来,她其实很反感我,这是因为作为父亲的您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海德拉大公没有说话,但从安娜公主的脸上可以看出龙行者说的绝对没错。
显然海德拉大公的脸皮厚实到可以做鼓皮了,换做我的话,早就找一个洞钻进去了。
“大公因为我昨天白天顶撞了他,便想办法使用美人计来拉拢我。美人计失败之后,大公您又安排事先准备好的替身与我会面,并且在交涉失败我们离开后派人从窗户进入杀掉替身,并布置现场嫁祸于我。等到我们被处刑之后,您再假装这是个误会,龙行者杀掉的是您的替身。然后您再正大光明地复活。这样一来,能反对您的声音也会完全消失,大众对您也会视作传奇。”
海德拉大公忍受不住龙行者的讽刺。他的脸色时而发绿,时而发紫。
“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因为神明在上。”
就这样,犯人龙行者成功洗刷了自己的罪名,并且让试图栽赃陷害的海德拉大公颜面尽失。那之后,他病了好久。
海德拉大公阴险狠毒的面貌很快就在整个俄斯沃德传的沸沸扬扬。与大公结盟的贵族们纷纷解除了盟约。大公的军队也在战场上频频失利,他不得已放弃了侵略安提沃德的计划,转而将精力放在整顿国内设施。
英名远扬的龙行者在回到夏末沃德之后,辅助唐吉大公巩固贵族们的关系,在他的帮助下,夏末沃德结成了关系牢固的联盟,并且统一了法律、钱币及度量。龙行者还出资修路和水坝,托他的福,农民和商贩们能够更容易地运送自己的货物了。
“你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
唐吉大公派人送来了一盒新开模的金币,以后这套钱币将成为夏末沃德唯一合法的货币。但是龙行者并不高兴,据他自己的解释,采用新钱币意味着他必须将自己有的旧金币全部兑换成新的。
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
“看吧,金币上印着你的头像呢!”
“愿人民富足和正直——龙行者”,他接过我扔来的金币,念着背面的小字。
“这是唐吉大公自作主张的吧!”
他将金币还给我。
“我们的麻烦还没结束呢,海德拉大公现在难受得要死了。”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俄斯沃德是和平的,直到真正统一的条件成熟之前……”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在了吧。”
龙行者听见我的话之后有些丧气。他安静地躺在红松摇椅上,盯着山洞顶去看。
龙行者告诉我,那晚他的话打动了那位“龙杀者”,于是龙杀者才会在栽赃的过程中留下各种显眼的破绽来算计海德拉大公,比如竟然夸张到连窗框上的鸟粪都扫的一点不剩。
一想到那位美丽动人的假公主居然是龙杀者,我的后背总是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她正躲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注视着我们。
是因为他说的那股笼罩俄斯沃德的无形力量吧……还是说因为他说自己喜欢“安娜公主”呢?
我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那位龙杀者肯定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和龙行者,还有不得不去了结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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