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好玩就把我的胳膊和腿拆来拆去，把我弄坏了就随手放到床下，很久很久之后才把我拿出来，太过分了！”拖着一条扭曲的腿的塑料猴子大声叫道。
“把我身上的所有螺丝都拆掉，拼不回去了就扔进了垃圾桶，你爸爸为了这件事打了你一顿你还记得吗？”一堆支零破碎的手枪零件怒吼着。
“我们被你忘在家里暗无天日的角落里面，再也没有聚在一起过！”灰头土脸的几个粘土人跳了起来。
怒骂声不绝于耳，不同的玩具用同一个声音抱怨着斥责着他的残忍行径，那个声音跟机器人的声音一样，听上去很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听过的。
他低下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苦涩滋味。他想要辩解几句，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即使那全都是因为他那时还小不懂事，但是所有的罪过他都无可指摘，他的的确确地给这里的所有东西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它们的怒火是理所应当，他应该坦然面对自己因为无知犯下的罪行……
他觉得眼眶有些潮湿，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出来。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起来。他抬起头，隔着笼子的栏杆看到机器人依然坐在“王座”之上。
“大家的控诉我已经听到了。想必你也已经理解了吧，你犯下的罪行有多么严重。你还有什么需要辩驳的吗？”
“没有了。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只有我会接受这样的审判吗？其他人呢？他们也全部会为自己童年无心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吗？”
“……”机器人沉默了几秒，“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问题。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在判决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话……也只有一句了。
“对不起。”他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有生命的东西……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不会……”
求饶是无意义的。在这里他无法被饶恕，也无法逃脱。他很紧张，它的玩具们会给他怎样的处罚？会把他的身体拆成一段一段，在空中抛来抛去，还是会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度过余生？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害怕，他双腿直打颤，但他还是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他非得付出代价不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他还能够回去吗？
“那么，现在开始宣判。”机器人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木槌。它举起木槌，摇头晃脑地开始宣读判决。
“嫌犯周锐锋，罪行累累，虽理无可恕，然而情有可原，念其认罪态度良好，本着宽大处理的原则，宣告……”它啪地一声落下了锤子。
“无罪释放。”
啥？
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耳膜就被突然爆发出的那些声音震得生疼。周围的一切都在欢呼，刚才那些沉默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欢乐的浪潮，一片片地朝他涌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讶地看着涌上来的士兵们打开笼子，解开他的手铐，把还在震惊状态中的他抬了起来。
“喂！”他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士兵们抬起他跑上台阶，径直把他放在硬邦邦的大理石座椅上，机器人早就让出了位置，他扭头看了一眼机器人，它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起来，像是在笑。
机器人对着广场上聚集的“东西”们高举起了双手。
“他回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他回来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对吧？不然我为什么醒不过来呢？”
“这里也可以说是梦，这要看你怎么理解。这里是现实的边缘，会发生许多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硬是要做个区分的话，那这里的一切的确属于‘梦’的范畴。”
“我已经彻彻底底地被你们搞糊涂了。”
“真对不起，我们也只是开个玩笑。”
他跟机器人盘腿坐在地板上。这里是机器人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空间，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那群玩具已经散去，不知道它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毕竟你这么久了都没有想起过我们，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怨气。”机器人挠挠自己的脑袋。
“不过真没想到你会回来，还是以这种方式。这个年代肯以这种方式走进来的人已经很少了，即便有一个也只是误闯。大多数的人最多偶尔转一转念头，让自己的城市启动那么一两分钟，还有许多人从来不曾想起过自己创造的世界。”
“所以说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谁还会责怪你呢。”
“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常来转转的。”他有点抱歉地说。
“现在也不晚啊。”机器人握住他的手。“以后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嗯。”他用力地点头。
他跟机器人手拉着手走出门。天空碧蓝如洗，他能听见这座城市开始运转的声音，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而是直接在他脑袋中响起，缓慢地旋转着，移动着，齿轮咬合，时钟运转，鸟啼蝉鸣，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合唱。
真开心啊。
机器人的手感觉很暖，有一种柔软的触感。他扭过头去看它，却发现站在那里的不是那个机器人，而是一个缺了大门牙的小男孩。
那小孩冲他呲牙咧嘴地一笑。
“真高兴见到你，长大了的我。”
小时候的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七八糟，身高还没有到他胸口，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看着那个孩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泪水模糊了双眼。
“你该走啦。”那孩子不由分说，牵起他的手。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扇光芒四射的大门，小时候的他送他到门口，示意他进去。
“我……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道别。
“再见，你会回来的对吧？”
“我会的，但是怎么才能回来？”
“只要你想到我们，你的心就回到这里来了。”
他跨进那扇门，耳旁似乎又狂风吹过，他被耀眼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周围的光线慢慢恢复正常，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空杯子。李哲文和李静媛两人坐在对面，两个人正睡得东倒西歪。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他居然在那家咖啡馆里。刚才的一切难不成是一场梦？不对，明明那么真实……
如果他们还在咖啡馆里，那就是说，他们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跟着那只猫走在街上的那些经历，全都是幻觉一类的东西？
“你醒啦。”
“嗯。”他下意识地回应着，四周看看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那个年轻的女服务生。她坐在与他们挨着的桌子旁，微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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