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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蝉的战斗装束和她的浴衣一样，都是和风。铠甲是以日本铠甲中的当世具足为原型轻量化改造的版本，除了具有相对良好的防护性外，在美术方面也更加符合现代的审美，作为盔甲主体的胴甲和肩甲被漆成鲜红色，没有佩楯，大腿部分全然依靠胴甲的裙甲部分保护，而前臂与膝盖以下的部分则是纯粹的黑色，同样黑色的头盔与面甲几乎包裹住了她的整个头部，仅露出如墨般的双眸。以现代审美改造的头盔顶部竖着从头顶一直延伸到后脑部、形如弯月的刃状装饰，而头盔前方则有着日轮状的红色前立。
红与黑，这便是空蝉这一身铠甲唯二的颜色。
铠甲同样是请身为职业匠人的玩家工匠打造的，空蝉对这兼具实用性与艺术张力的一身甚是满意，把这一套铠甲登录为套装，并且赋予了夜雨这个名字。
而穿上夜雨的空蝉，与身披浴衣的时候相比，又是另一种感觉。
如果把那个散漫而慵懒，天真无邪，却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着独有色香的浴衣少女比作睡莲。
那么身着夜雨的空蝉，则令人联想到黑夜中无声绽放的曼珠沙华。
平心而论，真要让默陈来选的话，他宁愿打十个兰斯洛特，也不愿面对一个空蝉。
可是他现在没得选。
女孩所选的地点是和风的庭园，黑色的石组点缀在平铺于地面的白色砂砾之中，无山无水，却形成了山与水的意象——典型的枯山水式庭园。
站在庭院中央，默陈注视着对面穿戴整齐的少女，面色发苦——虽然隔着头盔，对方什么也看不见。
“我说，”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说真的，用战神AI不好吗？”
“战神AI啊。”少女扬眉，“虽说和AI打也有和AI打的乐趣……不过，还是算了。”
“其他人都是和战神AI打的啊。”默陈据理力争。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女孩轻轻摇头，“这是工作，你逃不掉的。”
“你知足吧。”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安摩拉多天天找我约架，我都没同意过。”
“你该答应他的。”青年苦着脸。
“和他没什么意思呢。”女孩眼帘低垂，“没用的，长痛不如短痛，我说了，你避不开的。”
啧……果然逃不掉啊，默陈暗自咋舌。
“而且呢。”少女看了默陈一眼，眉眼微弯，眼波流转，“和你在一起，感觉很温暖呢。”
“姑且一问，是什么温暖？”
“这还用问吗？”
空蝉微笑。
“——血的温度。”
…………
…………
…………
刀锋贴着默陈的头盔掠过，锐利的刀刃与甲面摩擦，溅出一道火星。
他拨开来自空蝉的这一刀，然而下一个瞬间，那闪着幽光的长刀已经逼近了青年的左腹。
默陈撤步，零落的碎步技巧让他看上去就像是生生向后平移了三尺一般，挥空的刀自默陈腹前飞掠而过。
而在默陈后掠的同时，向后扬起的右手中原本正握的长刀，便随着他翻转的手腕变成反握。
那姿态看上去就像是拉满的长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后撤并非单纯的避退，也是拉开反击弓弦的前奏。
空蝉的双眸弯了起来，其中似有光芒闪动。
刀出，步进。
默陈猛然向前，一如离弦之箭，电射而出。
长刀在刹那间化作一抹流光，如光如电，斩向少女的腰际。
但是流光却被蓦然出现的幽光截住了。
空蝉手中竖起的刀，于自己被砍中之前，先一步拦住了默陈的刀刃。
她迈步，沉腰，抬手。
金铁交戈的响声刺穿空气，钢与钢的摩擦溢出火光，原本从上方压制长刀的利刃抽动，转瞬便在火星之中绕到长刀下方，而少女纤细的身姿犹若一道黑红色的鬼魅，自默陈长刀下方滑过，出现在他的右侧后方。
似乎连气息的调整也不需要，空蝉的动作之间没有一丝停顿，她右足发力，像是踩着芭蕾舞步一般大幅回转——
连同她手中的刀，斩向默陈的后背。
默陈知道自己这一刀不会奏效的，尽管对他来说，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动作了。
后撤步、扭转身体、如拉弓般扬起长刀，在闪避攻击的同时进行反击。
弦突——这本来就是他从她那里学到的招式。
空蝉眉头一跳，飞旋至一般的舞步骤然停住，原本挥刀斩向默陈后背的右手霍然上扬，向后抽离。
在那同时，某样东西带着呼啸的风声，甩在半空——落点恰好是原本向前的右腕的行进路线。
——鞘。
默陈挂在腰间的长刀刀鞘。
在长刀失利的瞬间，他的左手便握住刀鞘的鞘口，甩起刀鞘。
这并不是结束。
默陈转动右腕，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贴在身侧，而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离开刀鞘，按在刀柄末端。
长刀贴着右肋，穿过腋下，像是毒蛇吐出的蛇信一般，向后刺出。
默陈没有回头，但他却似乎分明的看见了身后的空蝉，长刀不偏不倚，刺向空蝉身体正中。
少女却从刀尖的前方消失了，再一次。
默陈看到空蝉从自己的左侧踩着舞蹈般的步伐翩然而出，就像是一瓣随风飘落的花瓣，悠悠落在面前。
——伴随着那回转飞驰的刀光。
默陈钢制的臂甲上多出了一道豁口，但是这一刀并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用左臂撞开高速回转的刀，反握长刀的右腕和手指转动着，钢色长刀便化作一道绚烂的刀花，迫近空蝉的腋下。
她侧身，后仰，做出一道灵活的翻滚，便让默陈的刀锋再度与目标失之交臂。
默陈凝视着空蝉翻滚起身的姿态，飞速后退，拉开距离。
看见少女没有继续向前，他长长呼了一口气。
格斗的原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无论是徒手还是兵击，都是在攻防中寻找或是创造对手的空隙，抓住时机，并给予切实的打击。
外行、初学者以及某些理论派大师很容易在对阵中败阵，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空隙如此显眼，意识和反应都跟不上。
有经验的剑士则知道如何进行攻与防，他们不会干站着等人砍，会闪避，会招架，会反击，会进攻。而剑手之间那些令人眼花缭乱拍案叫绝的缠斗，就是为了打开对方破绽的过程。
但是，若是对手没有空隙的话，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默陈注视着空蝉笑意渐浓的双眸，心中抑郁。
……太累了。
不仅是肉体层面的疲劳，还有精神上的困倦。
穿戴着盔甲战斗向来都是体力活，尽管游戏中做了修正处理，这一点并没有多少改变，而在身体运动的同时，默陈的思维也在高速运转着。
作为练习兵击的一员，默陈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具有才能的那一个。
有些人天赋异禀，仅凭直觉和反射神经便能看穿对方的攻击和破绽，技巧正如天赋般流淌在血脉之中，只要有了相应的体能基础，胜利便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来。
默陈做不到那样，真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是反应慢一拍的人物，随机应变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
所以如果想赢，他能做的，只有思考。
观察对方的反应，推算对方的动作，引导对手顺着自己的思路前进。
这是一种很蠢的办法。
说到底，人是无法知道别人的想法的——更何况，人的想法本身便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上一秒往左下一秒往右的情况比比皆是，若是要让对手的动作符合自己的预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观察所有的细节，将其统合，然后算出所有的可能性，最后对所有的可能性都作出应对。
虽然看上去不可能，但是如果只是集中在某一点上的话，再积累上无数次的失败的经验之后，就是只要努力便任谁都能做到的，简单的逻辑推断。
——只不过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想到这种伤神的笨办法的，又或者说，聪明人在潜意识中就这么做了，而默陈却要动用他那自觉本来就不高的智商去思考。
计算、预测、立策，最后实施。这便是默陈的做法。
空蝉会怎样出剑、怎样闪避、怎样招架、怎样回击。抢在少女动作之前作出所有的设想，以自己迄今为止的经验和理论，作出应对之法，并从中选出最优解。
他就是这样一边思考着，然后战斗至今。
……虽说是笨办法，还是挺有效果的。
默陈还能站着——虽然装备上或多或少有些伤口，却并没有能够造成影响的实质性伤痕，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问题是，站在默陈对面的，那个毫发无伤且游刃有余的少女。
应该如何动作，才能捕捉到空蝉？
这个问题，他从四年前认识她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了。
只是到现在，在经历大大小小数百次的交锋之后，现如今，默陈依旧没有得出答案。
武士深呼吸着，将长刀插入鞘中。
“居合？”
空蝉眨眼，注视着默陈的动作，女孩一对清眸如新月般弯起，荡起明媚的笑意。
“有趣。”
她说着，有着如波浪般花纹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没入腰间黑色的木鞘。
“我也来。”
默陈沉默着，按住刀柄。
空气在一瞬间静滞，甚至连绿丛中的虫鸣都仿佛消失无踪，然而下一个刹那，两声几乎重叠在一处的铮鸣，撕碎了庭园的寂静。
贯穿中线的横斩，与自上而下，狙击着右键与左肋之间对角线的袈裟斩。
钢铁交戈的轨迹，在金属的咆哮声中，形成交错的十字。
论剑速的话，是空蝉更快一些。
火星自拂过庭园的微风中四散，然后被更加高速疾驰的刀刃斩落。
红黑色的少女与灰色的战士之间，再度展开如暴风般的攻防。
刀锋相斫的瞬间，空蝉与默陈的身影便偏转开来。
默陈的身体重心迅速后倾，没有选择与空蝉缠剑，他向后蜷缩右腕，长刀变斩击为抽离，横在青年的侧面，与肩平齐，刀锋前指。
而原本按住鞘口的左手，则扶住了刀柄的末端。
这是既能刺也能斩的架势。
默陈则选了最快的一式。
狙击着空蝉的咽喉，银白色的长刀，如闪光般突刺。
但是，闪光却被月光所阻。
空蝉以在后的左足为支点向后退去，手中长刀翻转向后，划出如圆月般的弧光，自下而上，命中意图夺取她性命的利刃前端。
就像默陈在对阵兰斯洛特时对黑骑士的剑所做的那样，击打弱剑身使其偏离原有的轨迹，是防御刺击的最好方式。
默陈的刀向着他的左侧偏转，自空蝉的脸侧掠过。
但是空蝉的动作却不仅止于此。
完成一轮圆月的长刀向后倾倒，少女的腕与指灵巧地转动，便将长刀反握在手中。
向后扭转的身体，犹若拉满的长弓。
默陈最清楚那道姿势意味着什么了，因为他前不久才那么做过。
——弦突。
他们之间的的区别是，空蝉的动作比他更加娴熟，速度上也更胜一筹。
离弦，箭出。
默陈没有丝毫犹豫，偏离目标的刺击瞬间在空中划出半圆，挡在了身体左侧。
……但是，不对。
默陈的思维叫喊着。
不是这边。
如利箭般的前斩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犹若猎豹般跃起的身影，以及自上而下的斩击。
就在默陈回转长刀的同时，空蝉霍然跳起，右手变幻，原本横斩的长刀掠过头顶，化为下落的雷霆。
这才是空蝉的真实意图。
“铛！”
刃与钢相交，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气中扩散。
空蝉的刀没有斩中默陈的头盔，而是他护住头部的左臂上的钢制扎甲。
压上身体重量的斩击，迫使默陈向后退了一步，但是他的确是接下了这一刀。
但这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他已经看到空蝉会怎么做了。
——而他已经没有了应对的手段。
红与黑的少女，在落地之前便开始翻转，一如翩然起舞的蝴蝶。
——兵击和格斗的基本，就是在不断交错的攻防中，找寻对手的空隙，给予切实的伤害。
而这个瞬间，便是默陈的空隙。
少女如幽影般，自默陈的身侧飞掠而过。
下一刻，鲜红的曼珠沙华，骤然自默陈的右侧腰际绽放。
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在空蝉的刀掠过默陈的腰际时就结束了，从那一刻到空蝉将长刀送入默陈心房，少女只花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默陈摘下头盔丢在一边，在洁白的砂地上毫无形象地做大字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又输了——不过这倒是挺正常的，如果要是能赢，那肯定是空蝉在以水桶为单位防水。
剑修会十刃首席，若是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打败，那么剑修会也就不是剑修会了。
要不是默陈知道她的真身就在距离自己家两条街外的某一幢屋内，他肯定会怀疑空蝉是不是战神AI的升级版。
空蝉走了过来，然后在青年的身边抱膝而坐——她又换回了之前那身宽松的浴衣。
“有这么夸张吗？”少女有些好笑，“不过也就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脑细胞在死亡啊，大片大片的。”默陈叹息。
虽然知道这样不够绅士，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少女浴衣下露出的光洁大腿上扫去。
……啊，眼福。
将青年几乎不加掩饰的视线尽收眼底，空蝉却似乎没有任何反感，反而吃吃地笑了起来。
“话说说好的乐趣呢？”默陈一边保养着眼睛一边说道，“怎么又一键换装了。”
“这个嘛，看心情。”
丝毫不为默陈的揶揄所动摇，空蝉理所当然地说。
“战斗录像我已经发送了，你那边就不用了。”
“哦。”
“话说回来。”
“什么？”
“已经能坚持十分钟了啊。”
默陈闻言一滞，随即猛地一缩脖子，仰头望向浅笑的少女，满脸惊恐。
“你想说什么？！”
“嗯？没有啊，只是在想下次是不是可以试试曼珠沙华。”空蝉笑得很开心。
“……”
“怎么了？”
“没事。”默陈痛苦地捂着脸，“只是想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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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录像……空蝉和默陈？”金发蓝瞳的青年看着虚拟屏幕上回放的战斗录像，如剑般的眉毛微扬，“不是说和战神AI的录像嘛？”
“是……她的原话是‘和AI没心情，爱要不要’。”
“啧……真是受欢迎啊，这混蛋，明明没我帅。”
“会长？”
“刚才有人来私信我了，你猜是谁？”
“……？”
“剑莲的奈黎。”年轻的剑修会会长仰头靠在沙发椅上，“说是想请人过去陪练。”
“剑莲……”对面的声音有些惊讶，“她们找谁？”
“原话是‘十刃里最讨人厌的那位’。”
“……默陈啊。”
“默陈吧。”金发青年忿忿不平，“明明我这么帅，为什么不是找我。”
“大概，是因为会长虽然不惹人厌颜值也高，但做派很不靠谱呢。”
“咕……”
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男人顿时噤声。
“算了，”他悻悻地说，“总而言之，先通知默陈吧。”
PS：打戏好难写，痛苦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