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比格朗布想象的还要困难。每隔半个赫托，石盘便会自动洗盘，打乱原先的分布。
赫托是Der Tod的计时单位。根据死气的涨潮与退潮，过去的灵魂定下了“天”这个概念。而根据死气波动的频率，一天又被分为七个“赫托”。
与生者的世界有着“分”，“秒”，“小时”不同，死者的世界虽然也有“年”，“月”，“日”，但是没有比赫托更小的计时单位。
因为无限的寿命，灵魂并不像生者那样有着强烈的时间观念，所以有赫托计时就足够了。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类灵魂仍然坚持着使用原本的计时方法，但是泰普尔城数量更为庞大的是植物与动物的灵魂，所以这个提案没有被采纳。
半个赫托的时间，运气好的话格朗布能够找到一个石珠，甚至有一次一下子找到了两个。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一个石珠也找不到。他也试过将找到的石珠取出来放在怀中，但是不知来由却无法反抗的力量让石珠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唉，受不了了。”
哀叹一声，格朗布也不起身，就这么直接趴在地上。接着他翻了个身，大字型地仰躺着，双目无神地仰望着过于高远的穹顶。
试炼已经过去了三天，他已经无法再像一开始那样集中了。在今天的尝试中，他一颗小石珠都没有找到。从概率论上来说，这是不应该的。既然之前能够找到，今天完全找不到的概率应该很小。这么想的话，那就意味着他肯定是漏掉了那些小石珠，同时这也意味着在烦躁、疲惫的心态下他已经无法分辨石珠之间细小的差别了。
“到极限了。”
代替格朗布将他心中话语说出来的是德亚格，他放弃的比格朗布还要早。在试炼的第一天，他盯着石盘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第二天，他更是无聊地梳理起自己尾巴上的硬毛，要不便是拉着格朗布陪他说话。
按照德亚格的说法，就算是在绝望之地的泥沼里潜伏等待猎物都没有这么难熬。这几天他对这些比自己手指头都要小上许多的石珠已经产生了恐惧的感觉，只要盯着的时间超过四分之一赫托便会头晕目眩，感觉盘中的珠子分裂成更多的珠子，在他的眼前乱转。
那些比他们早到的灵魂也有不少已经选择了放弃。格朗布亲眼看着一个身上缠满了绷带，有墓碑一半高度的木乃伊将自己的石盘放在石碑前，而石碑上荡漾起金色的涟漪将石盘吞下去后，他也被一阵光包裹着送走了。
“啊啊，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德亚格提起他的大斧子在空中“哗哗”地挥舞着。而格朗布已经没有心情去劝阻他的行动了。原本一有人发声就会发出咆哮示威的那些巨大灵魂此刻也是一脸愁苦地趴着，头都不高兴抬起来。
直起身子，格朗布端起自己的石盘站起来，说道：“我放弃了，集中力只会越来越差。与其在这里硬撑受罪，还不如等明年的试炼。”
德亚格听了，二话不说，比格朗布更快地托着自己的石盘向墓碑走去，看样子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到最后，我们都没有等到亚巴呢。”带着唯一的遗憾，格朗布将自己的石盘交还给墓碑。在他一旁的德亚格露出解放般的轻松神情，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亚巴兄弟说不定已经在泰普尔等着我们了。”
“嗯。”
注视着纠结了三天的石盘被墓碑吞没，格朗布的心中若有所失。结果，自己的试炼还是失败了呢。脸上露出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的笑容，下一刻，他被黑暗包围。
经历过已经稍稍熟悉的失重感后，睁开眼的他已经回到了出发地，市中心广场。
上次来到这个地点还是一副灵魂众多的热闹景象，现在却是只有他们两者在空旷的广场上站着。
还未等格朗布整理好心情，德亚格已经扯着大嗓门吼了起来：“啊哈哈哈，我试炼失败了，我终于回来啦！”
虽然牛有四个胃，但是它同样只有一个嗓子。而现在，身为牛头人的德亚格发出了让站在他身边的格朗布不得不捂住耳朵的巨大声音，简直恐怖。
“德亚格先生，声音太大了。”
发泄了一通后，德亚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哈哈笑着拍了拍格朗布的肩膀，让小身板的格朗布肌肉严重疼痛起来。
“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激动了。呀，虽然异空间很好，但果然还是泰普尔城的气氛舒服呀。想吼就吼，什么都不要在意。”
看着像孩子般因为如此简单的事情而高兴坏了的德亚格，格朗布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小小的忧郁此刻却是完全散尽了。
“怎么样，格朗布兄弟，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德亚格将他的巨斧扛在肩膀上，牛鼻子敲了起来，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面对德亚格的邀请，格朗布摆了摆手：“算了吧，我可没那个闲钱去酒吧喝酒，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呢。”
他这倒不是推辞的社交词令，而是真真正正的没钱了。原本，他和亚巴在比利西亚街的一家“龙舌头餐馆”当服务员，每个月的薪酬是20博德，扣去付房租的32博德（两人合租，只有一张床），他每个月只能存下4博德。
辛辛苦苦工作了三个月，手上也只有12博德的余钱。这个月因为参加转生试炼而没有打工，很快就要到收房租的时间了，他还得想办法撑过去呢。
在泰普尔城他没有几个朋友。亚巴是自身难保，和德亚格先生刚认识，也不好意思开口借钱。想来想去，也只有从贝尔齐那边借钱了，不过，肯定要被借机嘲弄一番了。
想象着邻居贝尔齐听到他借钱时因为愉悦而眯起来的三只眼睛，格朗布的脸便不由得沉下去。
“怎么，格朗布兄弟你缺钱。”德亚格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大概是想到了他新生灵魂的身份，恍然大悟，“这种事你早说啊。”
听到德亚格的话，格朗布惊喜地抬起头来。莫非，德亚格先生愿意借钱？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没办法呀。果然，德亚格先生是好人啊。
被一个大男人用期待憧憬的眼神望着，德亚格浑身发麻地后退了一步，轻了轻嗓子说道：“事先说一下，我也没有钱。”
“哦，这样啊。”喜悦的心情到此为止，格朗布冷静下来。嘛，也是呢，就算是德亚格先生也不会随便借钱给别人吧。
“不要误会。”大概是猜出了格朗布的想法，德亚格补上了一句，“虽然我参加了‘清扫者’队伍，也赚到了不少钱。但是，怎么说呢，我比较喜欢喝酒泡吧，这钱就不知不觉花出去了。而且，前段时间被人拉去雅达特街赌钱，不小心就红了眼，把余钱都压了上去，还欠了老板点钱。”
看着有些忸怩的德亚格，格朗布有些无奈。喝酒泡吧也就算了，雅达特街是什么地方他也知道。那里赌钱可不是像活人玩牌、赛马，那里赌的是角斗啊。如果说格朗布和亚巴住的托别特街贫穷但安稳，比利西亚商业街繁荣并鱼龙混杂，那么雅达特街就是混乱和暴力的代言词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挺憨厚善良的牛头人居然跑那种地方去赌钱，还欠了一笔账。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个……德亚格先生，你不是欠了钱吗？要是试炼通过了，你打算怎么办？”
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德亚格有些尴尬地打起了哈哈。
“这么说来，德亚格先生是为了逃避讨债才去参加试炼的啊。”用恍然大悟的口气将结论说出来，格朗布对这个牛头人是真心无语了。死了都这么奇葩，真不知道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嘛，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大手一挥，德亚格示意此事就此带过，“现在关键的是要怎么弄到钱来。”
“德亚格先生你有路子？”格朗布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要是交不起房租，他下周就要被扔出屋子了，而且他实在不想向贝尔齐借钱，那个家伙放的是货真价实的高利贷啊！
“唔。”德亚格用力地点了点头，向格朗布亮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道，“其实啊，最近还有一场赌斗，而且盘口开的很大，要是能赢……”
“驳回！”格朗布阴沉着脸，大声说道，“德亚格先生还真是死不悔改啊。啊，够了，我知道德亚格先生不靠谱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去吧。”
德亚格弯下腰来，让自己和格朗布同高，然后委屈地说道：“唉，也不用那么说吧，我觉得我还是很可靠的。”
“我觉得赌钱欠下一屁股账的家伙没有资格说可靠……”
两个人吵闹着离开了市中心，只留下很有生活实感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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