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夏天实在是热极了。
烈日当空,晒得人都要冒烟,就连城外的山林里浓密的树荫下,空气也是闷热的。
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吵得人心中更是燥热不堪。
在这闷热的天气里,矮坡上的草丛里却伏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少年虽然长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的却是一套脏兮兮的粗布衣,左手边的袖子被他挽到了肩膀上,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
少年的额上尽是热汗,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袖子去擦,汗水润湿了他的眉毛,沿着脸颊流下滴在青翠的草叶上,他却伏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跌跌撞撞往这边跑来。
这男孩和伏在草丛里的那位一样穿着粗布衣,他似乎已经跑了许久,一直张着嘴喘着粗气,略微有些长的衣摆上黏了不少草屑,显得十分狼狈。他一边跑还一边不住地回头看,脸上的表情十分十分夸张,像是身后跟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伏在草丛里的人没忍住笑了一声,立刻就被这后来的男孩狠狠瞪了一眼,伏在草丛里的人忙闭上嘴,看着那男孩从他身边跑过。
很快,跟在男孩身后追来的人便出现了,那是一群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大约有六七个,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最矮的那个都比男孩要高出半个头。
这群小公子追着男孩从桐城的大街旁跑到这城外的矮坡上,也都已经累得不行了,体力稍好的几个还能喊上几句“别跑”,余下的便只剩了大喘气的份儿。
男孩回过头见那群人都慢下了步子,便也缓下脚步,还转头朝那群人做了个鬼脸:“哈哈哈哈哈,有本事来追我呀!”
“你——”为首的那个被他这样一激,立刻就抬腿加速,愤愤往前跑了几步,其余人见了忙跟上他的脚步,也快跑起来。
伏在草丛里的少年见状,看准时机拉直了手中的绳子,那群朝他这边跑来的小公子没料到这里会有“埋伏”,猝不及防就被绊住,顷刻间倒下去一大片。
将他们引来此处的那个男孩早已停下了步子,此刻看到那群人的狼狈样子便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伏在草里的少年也丢开绳子站起来,伸出左手笑着跟那男孩击了个掌:“哈哈!”
他们相视一笑,趁着那群小公子还没回过神,抬脚就往矮坡的另一边跑去,两人熟门熟路地拐过好几个弯,钻进一个山洞里。
“哈哈哈哈哈哈!”那男孩探头探脑在洞口看了会儿,见没人追过来,又开心地笑起来。他弯腰把衣服下摆上的草屑拍掉,见那少年还在摘袖子上黏着的草根,便凑过去:“阿简哥,我帮你!”
阿简闻言背过身,蹲下身子方便对方动手:“那就麻烦小琦了!”
他们在山洞里呆了好一会儿,整理好彼此的仪容才回了城。
大约是因为天色已晚,他们回到桐城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那群被他们捉弄过的公子哥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蹲在城门守株待兔。他们俩小心翼翼往城里走了一段路,见那群人确实没有埋伏在这里,才放下心,在下一个分岔路口跟对方挥手道别。
“娘,我回来了!”苏琦走到家门口,一边推门一边喊。
“小琦,快进来!”母亲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带着明显的欣喜和焦急。
苏琦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依言快步跑进内室,掀开布帘子他才发现,原来内室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魁梧的男人。
男人穿着绣了暗纹的白色锦缎袍,腰间别着一管玲珑青玉笛,右手握着一把古朴的宝剑,看打扮该是个玉树临风、气质非凡的风流侠客,可他身材壮硕,皮肤黝黑,长着张方国字脸,剑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配着那鼻梁上的刀疤,怎么瞧都更像是山野里出来的莽夫。
苏琦几步小跑到母亲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那男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粗声粗气地问:“这就是师兄的孩子?”
苏母点点头,将苏琦拉到男人面前:“小琦,快叫三叔。”
苏琦乖乖喊了声“三叔”,那男人就大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琦抬头去看母亲,母亲扶在他背后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开口。
苏琦这才回答:“我叫苏琦。”
男人突然伸手抓住苏琦的手腕,苏琦一惊,立刻就想要挣开,不过男人立刻就放开他,站起来朝苏母颔首:“我可以带他回山。此后你们母子莫再相见。”
“我明白……”苏母幽幽一叹。
苏琦被母亲搂在怀里,没能理解这段对话,奇怪地问:“回山?娘,我们要去哪里呀?”
苏母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眼中全是不舍:“小琦不是从小就想当大侠吗?你三叔这次来就是带你去山上学功夫的。”
“学功夫?!真的吗?!”苏琦一听就立马兴奋起来,“我要是学了功夫,也能像程捕头那样在天上飞吗?!”他口中的程捕头是桐城众捕快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苏琦心目中大英雄的典型。
“呵,那是当然!”男人道,“咱们苍梧派的功夫,哪是一个桐城小捕头能比得上的?”
苏琦瞪大了眼:“那我岂不是会比程捕头更厉害?!”
男人听他依然拿着那名不见经传的捕头来与自家门派相比,心中又气又无奈:“你学不学?”
“学学学!”苏琦忙道,“不过……”
“不过什么?”
苏琦瞅瞅男人的脸色,见他丝毫没有生气,才小心地开口问:“……我能不能和阿简哥一起学呀?”
男人疑惑地问:“谁?”
苏琦道:“阿简哥!”
苏母低声解释:“是城里一个屠户的儿子,名叫叶简,小琦平日里都跟他玩在一起……”
“屠户的儿子?”男人动了动手臂,随口问,“多大了?”
苏母回答:“今年还未满十二,正比小琦大上两岁半。”
“不到十二岁……既然是这小家伙的朋友,一起带回去也不是不行。”男人说着,看一眼脸上写满期待的苏琦,“你带我去他家看看,若是他愿意去,那就一并带上吧!”
苏琦便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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