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之交臂(下)

林显宗的住处是千叶郊外的民宿,地方虽然不算偏远,可也没有什么人烟。

民宿也就是家庭旅馆。

这里原先是由一对老夫妻所经营的。不过由于他们那在东京进行律师工作的儿子听说颇有业绩,希望尽孝的他,说服了老人和他一起生活。

那之后,林显宗就在葛紫巾妖狐们的牵线搭桥中,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钱租住了进去。

此时,这栋有着相当年头的建筑里沸腾后的水壶正在鸣叫,其间还不时有男性压抑着的剧烈咳嗽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传来。

“未绪……不用那么担心,从六年前就开始的老毛病了,死不了的。”林显宗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开始大口喘着气,脸上却笑得满不在乎,他对拿着毛巾一副慌张样子的娇俏妖狐摆了摆手,“刚刚开始才叫一个惨,每天都要咳嗽,一咳嗽还死命地往外喷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没有被弄死的。”

林显宗穿着鞋子就那样一手捂着嘴一手懒散地摇晃着,他也没有老老实实地跪坐,而是就那样盘腿坐在了垫子上。看到他这幅样子,换好室内鞋的雪澈颇有些不悦地皱了一下眉。

事实上,这样不换鞋子还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举动按照东瀛的规矩是对主人很不礼貌的。

不过,谁让人家是金主呢,他不打算入境随俗作为雇员的雪女也只好当作没看见了。

“那需不需要什么药之类的?我可以托族人去买。”未绪拿着热毛巾在给林显宗擦拭着额头的薄汗,同时细心地询问着。

看着这一幕的雪女直接走过去捏住了林显宗捂着嘴的那只手腕,拉到了自己面前开始端详起来。

下一秒,雪澈的眼神一凝,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看到男人的掌心中竟覆盖了一层沾染着些许斑驳血迹的白霜,在寒气升腾间还夹杂着妖气。

“……”捏着林显宗的手腕,雪女沉默了一会问道:“哪里来的妖怪打的么?而且,看样子还是极寒入体盘踞心肺……这样子你都没死啊?”

话一出口,雪女就有些感觉后悔了。

毕竟,虽说俩人现在是雇佣关系,看似好像互相之间初步取得了信赖,但实际上各自都有所保留。毕竟,双方都明白,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是建立在金钱往来上的。何况,即使是被契约这样更为强硬的力量所束缚的阴阳师和式神之间,把弱势的一面暴露出来都是不怎么可取的,更不要说随意地追问伤势的起因了。

一念之此,她立刻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僭越了……那不是能随随便便说的事情吧。”

林显宗倒是对这个没怎么在意,他随手一甩,白霜就被突然出现的碧色火焰消融的一干二净,“虽然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是六年前,我那时候大概二十岁。可能是太过年轻所以才犯下的错吧——在用各种手段斩杀了三头大妖之后,自我膨胀得以为天下无敌,谁都没有被我放在眼里。刚巧听说北海有神物出世,那个时候脑子一热就变卖了房子和家产,全换成了符水丹药就一个人跑去北海找机缘了。”说到这里他开始苦笑起来“当然了,运气这么差的我,机缘是不可能碰到的了。倒是妖怪遇到了个凶残的,打又打不过,要是不缩卵认怂就活不下去了。”

“所幸,后来找了个机会溜了回来……”似乎是回想着那时的情形,林显宗罕见地露出了死鱼一样的眼神,颇为心悸地说着“那段时间简直就是个噩梦……”

摇了摇头,感觉到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之后,林显宗脸上的表情一收,打算开始商量正事。

“那么,关于扶桑木失窃这件事,你们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说不定能找到些我们之前忽略的东西。”林显宗目光从俩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淡淡地开口。

“……既然是从另一个国家偷东西,那么他们总不可能徒步横穿海洋或者变出翅膀来到这里吧?除非是妖怪偷的……”雪女紧了紧身上还披着的狩衣问道。

“不会是妖怪,我那远房亲戚确认过了,是人类。放置扶桑木的地点有专门针对妖怪的防护和警报系统,妖怪不可能靠近的。也不会是妖怪加人类的组合,从现场勘探表明没有妖怪活动的痕迹。” 看了一眼雪女,林显宗做出了解释。

“既然这样,那能从出入境之类的地方找到线索么?按照显宗大人的说法,扶桑木着火的样子还是很显眼的,有没有人有过印象?还有,如果是人类偷取扶桑木,而妖怪负责运输呢?”未绪一边给几个人倒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用的,出事之后,我那远房亲戚就有委托过这些方面的人去调查,甚至还买通了几个搞偷渡的蛇头,结果是一无所获。所以,出事后三天,他们才想到联系我。这里说明一下,出事当天是五月十五日,三天后是五月十八日,我得到消息后在十八号当天就来到了日本开始和各方面的势力接触想弄到点消息,而碰到雪澈到达秘境深处则是今天,也就是三十号。”停顿了一下,他又开口回答另一个问题:“妖怪运输也是不可能的,扶桑木上的火焰对于人类只是灼热感,而对于大部分的妖怪而言就比较难以忍受了。”

林显宗回答着,又组织语言开始了自己的推断。

“那伙贼人应该是通过正常渠道离开的,让扶桑木变得不引人注目的遮蔽类法术还是很多的。因为这样法术方便的原因,最近有越来越多的术者开始搞走私这类的事了。毕竟,扶桑木又不大,一个大点的背包就能装下……”

不对!

仿佛福临心至一般,某个念头闪过林显宗的脑海。

背包的话……

蓝色的巨大背包……

林显宗一下沉默了,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一副画面:微微凹陷的焦土上,带着呆板的眼镜,留海很长的土妹子。

记忆里的焦点几度晃动——最终定格在她背的巨大蓝色登山包上。

注意到林显宗突然陷入了沉思的样子,俩个妖怪也是对视了一下后就不再说话,屋子里逐渐变得一片寂静。

但是,光是凭一个背包是不能确定什么的。

更为关键的是时间上毕竟差了十天……

但如果……时间上的问题能够说得通的话……

纷乱的记忆片段和各种情报开始在林显宗脑海里变成一个个定格画面,这些思维里的画面互相交错、排列,最终组合成了一个貌似荒谬却令人信服的假说。

——良久,逐渐变得沉闷的空气被一声呼气声打破。

林显宗抹了一把脸,开始讲述自己的猜测。

“我想,我们是被她说的话误导了……”

“误导?谁?” 俩个女孩复述了末尾的这个词,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是鹤见礼奈,我们被她说的话误导了。”林显宗解释了一句,又问道:“你们还记得我们问她是什么时候到的秘境深处么?”

“对的,她说是两天前。”

“然而,森林里出现冲霄火柱则是在十二天前,因为时间的间隔太长,我们下意识地认为她和这件事毫无关联,而且她还是在中了惑心术的情况下开口的,真实性也可以得到保证。

林显宗没有给别人开口的机会,自问自答地一路说了下去。

“但事实上……我们都错了。”

“她进入雪原秘境就是在十二天前……”

“难道说……”这个时候,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雪女也是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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