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章:北卢世子&抉择

即使是早冬的时候,北都城里已经是漫天的细雪。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白茫茫的雪中清脆回响,宽敞的长街上围满了裹着厚厚棉裘大衣,欢闹嬉笑的人群。

今天是北卢的食禄节,军人们在这一天能拿到军饷,百姓们这一月也不用交税,对孩童们来说,更是一个除旧迎新的日子。北都城的狮子古道上早就已经结满了喜庆的红灯笼,题着类似“来岁安康”、“新明昌隆”的字。欢乐的气氛在城里的各个角落蔓延。明明只是一座偏隅北方的城市,恍惚间竟然有了几分大殷梁京的风采。但是北都论繁华是远远比不上梁京,更莫说是这悬红灯,挂字联,点爆竹的风俗,也是从大殷那里继承来的。

在狮子古道的尽头,站着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又下雪了呢。”苏弥穿着白狐裘的大氅,呆呆地站在街头,喃喃自语。他想要伸手去抓天空中飘下来的一片片雪花,可雪落在他手上的时候就被他的体温融化,变成了一淌雪水。

“殿下,您偷离府邸已经很久了。恐怕家中的仆人们已经急着四处找你了。”侍从叶琛低声道。他看了一眼前方喧闹的人群,爆竹的烟雾像盛秋时节的大雾一样卷来,苏弥的眼神却是看着烟雾里透出来爆竹时隐时现的火光和四处奔走欢呼的人群有点失神。叶琛犹豫了一下,靠在苏弥的耳畔提醒道:“虽说今日是食禄节,但是这种从大殷人那里传来的东西却是不讨大王喜欢,若是被大王看见了少不得要教训几句。”

苏弥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琛哥哥,就算我不看这些大殷人的东西,父王也未必会喜欢我吧。”

叶琛沉默了,他低头看到了苏弥的眼神。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宫里的画师每年为苏弥作半身画的时候,都会赞叹苏弥的那一双眸子,他说苏弥的眼睛是牧神雪山上的天空,那是青碧无云的色泽,动人心魄的神采,宛如一面最平静的青鹅湖。但是现在湖水里面泛着涟漪,那是一丝隐忍着的忧郁。

苏弥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孩子,所有的心事全都写在他的脸上。如果他出生在寻常人家的家里,或许会成为兄长和姐妹们所喜爱的孩子。可是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北卢的三皇子。这是一个用铁与血建立的王朝,每一个皇室的后代生来就要背负兴国的命运。

“殿下。”叶琛轻声安慰,“殿下是很好的人。不要听下人和臣子们的胡言乱语。王和您的兄长都是很喜欢殿下的。”

“琛哥哥,你看到了吗?这里是北卢啊!隔着甘州那片大草原就是大殷。那是冲破云端,翱翔九天的巨龙,它的尾巴扫过的地方,任何固若金汤的城池都化为了废墟。只有像猛虎一样的北卢铁骑才能挡住龙的利爪和咆哮,去守护住自己的国土和亲人。像我这样的皇子,在他们的眼里,大概只是一只兔子吧。”苏弥低声地说,“他们看我眼神就像看兔子一样。”

苏弥其实看得懂那些大臣们的眼神,表面的恭敬之下,背后藏在笑容里的怜悯、不屑、疏远和轻视。那些眼神都是带着刺的针,只有让自己的心坚硬如铁,才不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殿下,臣曾听说过狮子王的故事。那是一只在牧神雪山沉睡的雄狮。他一千年才会苏醒一次。但是苏醒前,比普通的狮子还要孱弱,连一只瘦弱的野狼都能咬断它的喉咙。但是当他醒来之后,却能带着群狮攻城略地。”叶琛低着头,声音却是十分的坚定。

苏弥知道狮子王的故事,那是北卢的一个传说。以前的北卢是一块四分五裂的地盘,是北卢的第一位皇帝元帝带着他的军队将这块土地统一了,但北元帝最窘迫的时候,他只剩下了一座孤城,还被人团团围住。那是紧靠着牧神雪山的一座城池。在这种危难的时候,狮子王从牧神雪山中醒来,北元帝在狮子王的协助下,完成了北卢的统一。北卢王遵循着约定,世世代代守护着牧神雪山。如今北卢的皇宫里,还能看到北元帝的雕像以及他身侧巨大的狮子雕像。

“狮子王吗?”苏弥抬起了头,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从天坠落的雪花簌簌地落到了他的脸上,又在他的脸上化为了雪水,冷彻透骨。

叶琛静立在苏弥的身边许久,可苏弥却一动不动。他终于感受到有一丝不对劲了,拉着苏弥的衣角轻唤:“殿下,殿下?”

苏弥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全身蜷缩颤栗,两眼发白。

月从西天移到了天中,寒风掠过梅花的枝头,邺王府里的灯火通明。

叶琛靠着厢房门外的红柱边上,看着屋里时隐时现的火光,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忽然间屋里的灯火灭了,一阵冷风吹过挂在门梁间的灯笼,厢房的门随之也被推开了。

“李大人,殿下的情况如何?”叶琛恭敬地问。

李瑾瑜摇了摇头:“这一回命虽然是保了下来,但下一回可不好说了。殿下是天妒之人啊,上天要带殿下走,像我这样的凡人,又能有什么改命的手段呢?”

李瑾瑜长叹一声,向叶琛行礼道别。叶琛沉默了,只是用目光敬送着李瑾瑜消失在邺王府门口,有些出神。

这些年来,都是李瑾瑜为苏弥医治的。他不是北卢人,也不算完全的大殷人。他的母亲来自西海,父亲才是大殷人。他的父亲早年出海的时候,在西海遭遇了海南,船被漩涡拖入了深海。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李瑾瑜的父亲已经死了,然而十五年后,他的父亲却独自带着八岁的他回来了。

有人谣传说李瑾瑜的母亲是一个鲛人,在那场海难里,李瑾瑜的母亲传过尖啸的漩涡,把他的父亲从沉没的船舱里拖了出来,在一个漫长的凝视中爱上了他的父亲,所以他才能幸免于难。

李瑾瑜年幼的时候,经常受到同乡孩子们的欺负。他们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扒下了李瑾瑜的衣服,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鲛人的鳞片。

直到后来他成为天星宫的学生。

李瑾瑜如今已经是一名精通星术的星相师。天星宫在大殷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每一任大星官都能准确这预示着朝代的兴衰。大殷的土地上染过很多鲜红的血,变更过无数个朝代,但兴兵而来的人却从未敢触摸落星山的角落,他们兵行至此,无论怎么样紧急的军情都会选择绕道而走。李瑾瑜虽然只是一名入世行走的普通天星宫弟子,但却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

他来到北卢的第一天,北卢王为了招待他,而设下了隆重的宴席。在宴席上,杯盏过后,北卢王醉醺醺地问:“听闻李大人精通星象,可以预示一国的命运,可否为北卢算上一算?”

“星象是勾股天地的秘法,是天所谴责之术,算国家的兴衰更是瞒天过海的手段。穷尽天星宫,也唯有大星官能有这种本事,在下不才,恐怕没有这种本事。”李瑾瑜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话音刚落,席间的人仿佛被冷风吹醒一般,大惊失色的看着李瑾瑜。

北卢王是说一不二的君主,但凡拒绝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但这一次,北卢王却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一声,“看来北卢没有大殷那般的福运深厚。不过既然算不了北卢的兴衰,不如请李大人算一算寡人的三个儿子将来的成就如何?”北卢王把他三个孩子推了出来,苏弥正是其中之一。三位皇子一听要算自己的命运,不禁对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情。

“虽然算一人的命运是窃夺天机的勾当,但是陛下如此盛情,如果李某继续拒绝那也太不识抬举了。那就让李某就尽力一为吧。”李瑾瑜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银盘,转身向众臣解释道:“此物命为星盘,星盘被中经线和中纬线划分成了四方。这四方便是两个生域,两个死域。盘上有若星辰般浩渺的凸起名为星刻。星刻与星刻之间纠缠联结,缠绕了无数的细线,这些线代表着星群里的星轨。三位皇子,我需要你们的一滴血作为引子,你们谁愿意先来?”

“我先来吧!”二皇子苏桓率先踏了出来,他用腰间别着的金色小刀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血从指尖滴落到星盘上。

血迹在星轨的线上散了开来,诡异地流动着,好像活了过来。大臣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连苏弥都不禁对李瑾瑜手中的星盘产生了一丝好奇。

“请问李大人,我的命数可算出来了吗?”苏桓眼见血的流动已经停下来了,便问李瑾瑜结果。

李瑾瑜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殿下相信命运吗?”

“先生作为拨弄命运的人,也会问其他人这样的问题吗?不怕被人砸了饭碗?”苏桓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原本就不相信李瑾瑜这样装神弄鬼的人,如今听了他的问题,更觉得他像是在戏弄自己。

可李瑾瑜却开口说道:“殿下是一头猛虎啊,猛虎是刚勇果敢的,它的尖牙可以撕裂一切阻挡他的存在。它没有什么是值得畏惧的。殿下未来将会成为猛虎一样的人,就像一把穿刺出去的枪,能破开一切。像您这样的人,恐怕不会相信什么命运吧?”

“我能够成为猛虎吗?”苏桓似乎被李瑾瑜的话打动了,对李瑾瑜的戒心也放下了几分。

“殿下的星轨几乎全部出落于生域,途径贪狼,七杀,虎啸三个星刻,最终却归于兵劫,殿下的一生,起于戎马,死于战场,是举世无双的猛将之才啊。”李瑾瑜说出了他的占卜结果。

“在战场上纵横一生,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也是我所向往的,多谢先生!”苏桓听完后,收起了对李瑾瑜的芥蒂,向李瑾瑜恭敬地鞠躬行礼。

“到我了,请先生一算。”大皇子苏鸣向李瑾瑜行礼,他此时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大殷人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的确是个有大才的人。

“殿下请!”李瑾瑜将星盘递过,原先二皇子苏桓染红的星轨此刻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原本染红的血此时已经被蒸发了。

大皇子暗暗惊叹了一声,旋即将自己的血滴上去。

血在星轨上流动,呈现了一副和二皇子苏桓完全不同的模样。

“先生,这怎么解?”大皇子恭敬地问道。

李瑾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星轨出于巨象,沉入天平。在天平这一星刻上,从生域跨入死域,再由天平回归生域。然而最终停止在象征着至上的紫薇。殿下一生怕是会经历不少风雨,但最终却是辉煌的结局。若殿下成为君主,将会是一位仁义的明君。若殿下掌管一方国土,也能将自己的领地治理地风调雨顺,井井有条。”

“好,好,好!”未等大皇子开口,北卢王就拍起手来,“先生的算法通神,真是令寡人大开眼界!“说着,他带着笑容看向了眼前最后一个皇子:“弥儿,怎么,你的哥哥都抢着要去占卜,你却是让着你的哥哥?”

“父王,我不想知道我自己的命运。”苏弥咬了咬牙说。此话一说出口,宴席上的群臣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苏弥当众反驳北卢王的话,让大臣们震惊。

“哼,绵羊,终究不过是绵羊。”二皇子苏桓低声地说了一句,“连直视命运的勇气都没有。”

连北卢王的脸色也渐渐有点阴沉起来。

“三殿下。”李瑾瑜突然对苏弥鞠躬行礼,“三殿下说不愿意知晓自己的命运,其实这一点是让在十分佩服的。求命无非是求得心安,不想求命的人,才是有着大勇的人。殿下不愿意知晓自己的命运,心中的经纬广阔已经超越了这普通的世俗,星轨可以计算在棋盘上争逐的人,却算不出棋盘外淡泊的人心。只是李某有一个不解,请殿下能否为我解惑?”

“什么问题?”苏弥下意识得开口。

“我看到殿下的时候,殿下仿佛被什么重病纠缠住了。殿下的心脏似乎有疾,能否让我看一看?”

这句话刚说出口,北卢王就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脸上的醉意全无。他眼睛眯成了缝,神情无比凌厉,喝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苏弥的病情,除了几个御医和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没有告诉大臣,甚至没有告诉自己另外两个儿子,心脏有疾这种病,一个刚刚到北卢的人,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来?

“陛下不必惊慌,这世间一切都有因果。李某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三殿下的病因,李某也从某些古书上得知一二。”李瑾瑜向北卢王解释,然后又看向苏弥,“三殿下,星术终究只是一种术,人所研究的术,再怎么样接近天意,也有漏洞可寻。三殿下如果想要扭转自己的命的话,不妨在星盘上一试,李某虽然学艺不精,但或许能看出一二端倪来。”李瑾瑜说着将手里的星盘递到了苏弥跟前。

苏弥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拿起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但那一滴血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了。

血落入星盘的瞬间,仿佛滚烫的油滴滴落在星轨上,所有的星轨都燃烧起来,星盘上冒起了青色的火焰,跳动的微弱火苗最后静止了。它没有烧断星轨,也没有毁掉星盘,只是安静地在一个地方燃烧。

李瑾瑜的目光死死盯着燃烧的位置,那是所有死域的中心。他的老师曾经说过,那是陷入绝路的死域,所有的光一旦流入这里,都无法再挣脱束缚。它的名字叫做——幽寰。

“天亡之人啊,天亡之人!”李瑾瑜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身便朝着北卢王的位置缓缓跪拜,坚定而决然,“陛下,三殿下的病,请让在下为他医治吧。”

隆冬腊月的正午,阳光苍白地落在草原上。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只有风在枯枝之间发出低鸣的呜呜声。

苏弥牵着一匹马,和李瑾瑜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看着山脚下的草原,无数烈马奔驰而过,原本覆盖在上面的雪层已经悄然消融了。那里是北卢演练军队的校场,是他兄长苏桓的地盘。

“老师唤我前来是所为何事,还要特意嘱咐我一个人来?”苏弥开口问道,看着李瑾瑜。

“七年了,苏弥。”李瑾瑜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一手从腰间一杆烟枪,他熟稔地塞上烟丝,用火石点着,默默地吞云吐雾起来。李瑾瑜手中的烟杆有些年头了,朱红色的漆已经脱落不少,漆下的老木头竟也被手指间的老茧磨得通润起来。

“我与老师第一次见面以来,竟也过了七年。”苏弥不禁点头道。

“可惜七年来,我却没有医治好你的病。”李瑾瑜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细细地摩挲着,苏弥看到信的结尾画着北斗七寰。

“这是天星宫的信,我离开天星宫已经十二年了,以为再也收不到那里的消息。没想到他们给我来信了。”李瑾瑜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好像夕阳下的光,“离开家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苏弥的心情渐渐低落起来,李瑾瑜这些年来教了他很多东西。除了天星宫的星术不能外传之外,他把自己的全部所学倾囊相授。一听李瑾瑜要走,苏弥心里不禁有几分不舍。

但是老师是回家啊。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家,就像天星宫对于他的老师而言,也像他,永远都属于一个名为邺王府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李瑾瑜指着天空问道。

“那是隆迦多,伟大的天。古神栖息的地方。世人尊爱着神明,神明也保佑着世人。”苏弥回答。

“这是你们北卢人的信仰吗?”李瑾瑜又抽了一口烟,手指弹在烟杆上,火星从烟口出四溢,他吐出了一口烟雾说,“天星宫的人不相信这天上有神,所以他才有勇气去算这个世间的命运。那里是天,天之外的是星。星流动的轨迹则是众生的命运。这就是所谓星术的根源,它拥有这世界上最深邃和最朴实的力量。”

苏弥沉默地听着李瑾瑜的话,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在跟他讲述这个世界最为深奥的知识。

“每一个天星宫的人,追求的便是超脱星轨之外。那是将命运从自己身上剥离的力量。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星轨驱策着,即便是大星官也不例外。”李瑾瑜边抽烟,边说,很快就把烟抽完了,他又塞上烟丝,吞吐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收你当学生吗?”

苏弥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他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请老师赐教。”苏弥低头。

“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我很小的时候,别人怀疑我是鲛人和人结合的后代。别人躲着我好像躲着瘟疫,因为我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就被人孤立。你确实有着心脏缺陷的病,北卢的孩子从小学会骑马射箭,可是你却骑不了马,也不能射箭,剧烈的运动会让你的心脏通血不畅。你也被人这样孤立。”李瑾瑜抽着烟,说道:“想要治好你的病,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你和其他的人不一样啊,即便治好了你的病,也只不过从一种苦难,渡接到另一种苦难里,又是何苦呢?”

“老师,我的病真的能够治好吗?”苏弥听出李瑾瑜的话里似乎有什么隐情,连忙问到。

“你还记得那一天我为你算命的时候吗?你的血在幽寰上燃烧,它没有经由任何一条星轨,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吗?”李瑾瑜说着,抽干了最后一口烟,他把烟枪放在了坐着的岩石上,烟杆里的火屑在空气中飘荡。

李瑾瑜从怀中拿出了星盘,他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当血液落在星盘上的时候,那滴血也燃烧起来,在星轨上滚动着,最后停留在了幽寰的位置静静灼烧。

“他们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身上留着一半的鲛人血。星术是人族的秘术,他无法计算人族之外种族的命运。所以你和我一样,我们,其实是同类啊。”李瑾瑜用手指狠狠碾灭了星盘上的火焰。

他向苏弥展示了碾灭火焰的手指——一层薄薄,细碎的鳞片,紧紧地贴在了他的手指上。

“老师!”苏弥很惊讶,但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明白李瑾瑜开口提起这种事情和他的病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为什么这世间,人与其他族的混血这么少吗?”李瑾瑜重新捏起了烟杆,覆盖他整个手指的鳞片也悄悄地隐匿下去,“因为人族的血和其他族的血是混合在一起的,在你活着的时候,两者之中的优势者会慢慢地侵蚀另一种。人类的血往往是弱小的,你终有一天会变成完全的异族。”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瑾瑜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我身上鲛人血是最接近人族的一种,侵蚀的速度很慢,但到我已经慢慢发觉自己快要完全变成一个鲛人了。你也一样,你身上也流着一种妖的血。其实治好你病的方法很简单,你只要换一颗心脏就可以。”

“换一颗心脏?”苏弥的心跳了跳,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究你身体里的另一种血。你身上的妖血太狂暴了。如果说鲛人的妖血是投入湖心石子的涟漪,那你身上的血,就如同滚烫的岩浆。人的心脏对你而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你要换的,是一颗妖的心脏。只有用能容纳你身上妖血的心脏才行”李瑾瑜忽然站了起来,“但是你要想好,这对你而言并非一件好事。我曾经也换过一颗鲛人的心脏。每当我身上的鲛人血开始灼烧人血的时候,总会感受到如坠深渊般的痛苦。这种痛苦对你而言,会更加的猛烈,更加地痛苦。”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苏弥的眼睛垂着看着地面,心里也在问自己,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李瑾瑜说,“从前有一个信仰神的人,他的船在急湍的湖中心翻了,他在湖水中挣扎着。这是有一个人划船过来了,问他,‘你要不要帮忙?’那个人说,‘不需要,神会救我的。’过了一会儿,当他感觉自己撑不住的时候,第二艘船过来了,问他,‘你没事吧,我看你快撑不住了,需要我帮忙吗?’他仍然回答,‘不用了,神会救我的。’最后他淹死了,到了天界,看到了他的神,很气愤的指责神,说:‘我那么信仰你,每天供奉你,你为什么不肯救我?’神回答说,‘蠢货,我不是派了两艘船过去了吗?’”

苏弥若有所思,问道,“老师,你是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要靠我自己抉择吗?”

“神其实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啊,他从来都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去选择。”李瑾瑜长声叹息,“凡是相信神会给你指引的人,才是真的上了他的当啊!”

苏弥默默地看着李瑾瑜,两人之间隔着越来越浓的烟雾,老师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模糊。苏弥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他对李瑾瑜说道。

“老师,请为我换一颗心脏。”

李瑾瑜心里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他眯起了眼睛,只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还没有书签
是否清空书签 清除 取消
  • 绿
  • A
  • A
  • A
  • A
  • A
  • A
帮助
举 报
请选择举报此信息的原因:
包含色情内容
包含赌博、欺骗信息
恶意辱骂他人
广告或其他有害内容
其它
其它举报原因:
0/20
确 定
举 报 理 由
请选择举报此信息的原因:请您选择举报原因
低俗媚俗
三观不正
淫秽色情
涉政涉黑
暴力血腥
人身攻击
抄袭灌水
违法信息
补充说明(选填):
对应章节:第一章&第二章:北卢世子&抉择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