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社会啊。”伏柯好半天挤出这么一句来。
“多谢星君夸奖。”白无常说。
他们正坐在一辆跑车上，沿着地界的某条国道朝目的地开去。这辆车黑不拉几，颜色很低调，车头车尾那明晃晃的玛莎拉蒂标志和那风驰电掣的势头却一点都不低调——开车的是黑无常，他墨镜往脸上一架，长腿一伸，活脱脱就是一部公路动作片男主角的气势，拍成电影估计也是个不用说话就能叱咤演艺圈的。
他开得自在，他弟白无常在一边也乐得自在，面不改色猛翻手机像是在刷微博。倒是伏柯，感觉自己一条命三魂丢了七魄。尽管两位在人间界声名赫赫的无常鬼差都是一脸“你是老大，你爱坐成什么姿势就坐成什么姿势”的表情，伏柯感到不习惯和拘谨还是在所难免的事，而这间接导致了他在被动地进行高速位移的过程中，感觉要吐。
“那啥，”他面有菜色地发问，“快到了吗？”
白无常“唔”了一声，“很快。”
“还有多久！”伏柯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来。
“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吧。”
这个叫“很快”？
伏柯在心底哀嚎一声，散了魂似的倒回椅背上。他死鱼一样地瘫了一会儿，只能祈祷快点到那什么该死的鬼机场——哪怕将要面对的，是他一无所知的未来。
※ ※ ※ ※ ※
半个小时前，如伏柯所愿，他们进了地界一家相当接地气的麦当劳里，伏柯看看菜单，再看看后面站着的拎着个看上去就很贵的钱包的白无常，毫不犹豫地叫了个麦趣鸡盒……忘了说，他食量挺大。
不过他还算是良心未泯，没让人家连盘子都给他端。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把餐盘往桌上一磕，想要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坐又强装矜持，于是硬生生忍住了：“说吧，我边吃你们边说……我现在刚从人界过来，有点搞不清状况。”他竖起一根手指，还是感觉自己像在说羞耻play的台词。“第一，你们说我的职位是荧惑星君，那就麻烦先把我的……神职解释解释，让我了解一下我大概是个什么地位；第二，把现在什么地界啊神灵啊的情况给我说一遍；第三，最重要的，吃完这一顿，接下来要干什么？”
说完他就自顾自开吃了，吞下一口鸡块后吸着可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等着你们，说啊。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然后白无常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开口道：“这些事情，说来复杂，可能会将很久，还会涉及到……”
伏柯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意思，插嘴道：“无妨，你说便是，我不生气。”
“好吧，那就如星君所愿。”白无常无奈地笑笑，“就从星君您的职位说起吧。”他轻咳一声，正色起来。“荧惑星即火星，是战神。火星碰触命盘，有心神双重刀兵血光之灾，是……凶星。”
他说到这里，心中略有不安，怕冒犯了对方，又抬眼见伏柯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下去：
“星君在天界权高位重，虽平日不参仙政，实力绝对不比初始级别的上仙们差。不过往日星君似乎不太喜欢仙界，只与几位大人有来往，国际上更是少了……”
哦……等等，“国际上”？
伏柯忍住提问的欲望，免得使自己暴露的太多。
“嗯行，说到这里就好，给我点时间消化下。”他缓缓道。他的大脑CPU依旧以高速运转，如果思考的时候脑袋会冒热气，那他头上此时散发的热量都已经可以拿去炼钢了，还是一等一的精钢。
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那你接着说现在的状况。你之前跟我说‘情况复杂’，那是什么情况？”
“呃……”白无常卡了一下，斟酌道，“星君，并非我们不想说，而是现在实在不太方便说太多……”
“那么便能说多少说多少。”伏柯打断他。
“这个——”白无常还犹犹豫豫地，倒是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黑无常开了尊口：“星君恕罪，请让在下来解释。”
出乎伏柯意料的不只是他的突然发言，还有他的声线——标准的小女生痴迷的低音炮，比他弟弟起码低了半个八度，好听是好听，但却压迫感十足。
“现在仙界正处在动荡时期，一位万年鬼王前些日子破了上古大封入世，第一件事就是在仙界现身，说了些……大逆不道之言。正值玉皇病重修养，王母听政，诸多仙君因此事心神不宁，也是在代表大会上吵了起来——”
“等等，代表大会？”
“您不知道吗？”黑无常顿了一下，“仙庭早在一九五零年的时候改为仙界代表大会了，我们的称呼一般是按照人界最先进的法子来的。”
“……”伏柯实在不想继续吐槽了，“好，你继续。”
“就因为这件事，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纠纷和国际事务，导致政局处在一个小动乱期，还牵连到地界人界甚至一些妖与灵，这些日子大家大多战战兢兢，情况有些险恶。”这回白无常回过气来，迅速接上。“抱歉，星君，以我们俩身居末职，实在不能说太多。”他喝了一口水，又补充道：“很多事情星君日后自会了解。不过若是星君此后还想了解什么，我俩自会鼎力相助。”
这人情卖的实在聪明，趁着人家还没正式回岗就抛出筹码，同时划清界限，还有理有据的。伏柯不动声色地用纸巾擦擦嘴：“成。但我有一个问题。”
“星君请说。”白无常眨眨眼睛。
“既然仙界动荡，地接受牵连，诸天生灵战战兢兢，”他问，“你们如何能将我于众目睽睽之下从人界勾出来？”
再一次出乎他意料地，两位无常似乎看起来都微微松了口气，不过那迹象太过细微，以致于让他怀疑自己所见是否属实。
“其实下达让我们将星君带回非人界的命令直接来自于上头，是越过阎罗王级、直接到达我们身上的。恕我直言，拥有那股力量的人阶级一定更甚于您，甚至强于参政的初始上线如玉皇、王母、老君等人，可能是圣人级别的。”白无常道。他不可察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声音里带上浓浓的敬畏与一丝向往，“虽然不知道准确命令是由哪一位大神下达，但绝对是无法反抗的人物，那是流淌在血脉里的上等力量……唔，虽然我们地界鬼族并无血脉，但灵体确实能感受到这股震慑的。”
伏柯很想摆出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上辈子是惹上哪个大佬了啊？！一听就是HELL
MODE的超级BOSS吧？！
黑白无常大抵不敢说谎。他瞥着对面两个无常，下了这个结论，他们自身难保……最多就是不把真话说全罢了，不至于欺骗他，给他假信息。而这件事……关键应该在于那股力量让他的人体“死亡”，或者脱离人界的目的。
伏柯皱起眉头。在这种乱局之下把他带出来，也许是为了消掉多余的力量，减少变数，或是把他拉入某个阵营，可能是中立，但更可能是某一派比较强大的、正在广布枝叶的势力，至少他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样——不，不对，乍看之下好像是这样，其实一想，这种举动，似乎还有点……保护的意思？
“那……”他不自觉地吸了一口可乐，决定让自己冷静冷静，“那道命令让你们带我去哪里？”
“嗯，我正想说呢……命令让我们把您带出人界脱离仙界的控制，把您送到地界的‘机场’，之后会有人来接您。”
“机场？”
白无常眼角抽了抽，答话倒是从善如流，显然已经习惯了对面这位十万个为什么的特性：“基本功能和人界的机场一样，但是像星君您这种上仙一般是用‘门’走的——唔，不好意思，在人界大抵是‘传送门’的意思。”
伏柯默默点头。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刚转学到异国的小学生，这不懂那不懂，知道的比傻不愣登的异国普通小朋友还少。他想了想，磕磕绊绊地说：“我在人界太久了，还有些东西不太明白，劳烦你们俩了。”
这谁都看出来了——白无常腹诽，嘴上却是应得好：“哎，没事没事，应该的。啊，还有，”他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伏柯压低了声音，“也许这一次您一去，并非是回归仙界，却是去‘国际区’吧。”
“国际区？”
伏柯又听到一个新名词，感觉心有点累，暗道这些东西怎么比程序编码规范还乱七八糟。
“嗯。就像我之前跟星君所说，仙界日常也是要处理国际事务的。自然，除了中国之外每个国家也都有自己的神灵，而且有很多人界一般不知道的神系，比如南非神系，威尔逊神系，盎格鲁-撒克逊神系……如此种种。当然，这短短几百年来世界各国纷争不断，为了避免人界各种生灵的纷争，也为了在尽量不打破各界平衡的情况下公正处理非人生灵和某些人类生灵，各国都派出一些实力较强的生灵——比如神灵、妖怪、巫鬼、魂灵等等，组成一个‘国际非人执法部门’，来处理这些一般人没法处理的事情。”
白无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顿了一下，黑无常就默契十足地接了上去：“国际非人执法部门自然不能设立在人界，所以几个国家的上神联合起来，借用了另外一个维度的地区，也叫作‘国际区’。那是真正古今融合的区域，也是非人类元素与人类元素杂糅程度最高的地方。也许对我们下达命令的是一位在国际区的上神，让您加入国际非人执法部门吧？我们近日听到些风声，说是部门在招收新的非人，也许您这次去就是去那里吧？”
伏柯的脑子“轰”的一声，差点因温度过高而爆炸了。
※ ※ ※ ※ ※
“到了。”
黑无常一踩刹车把玛莎拉蒂停了下来。伏柯回过神时白无常已经帮他打开了车门，他揉揉眼睛解开安全带下车，发现自己似乎身在一个大厅——就像普通的机场的那种候机大厅，只不过地面和墙面不是花岗岩铺就，而是某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石头，上面带着极清浅的纹路，柔柔地波转着月白色的光华。
整个大厅设施完备，运转正常，却空无一人。
“到了，天津站机场。”白无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刚好……那么，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可能就没法陪星君您走到‘门’那里了——某些‘门’只对设定的使用者开放。”
伏柯愣了一下后点点头，也没多意外：“行。‘门’在哪边？”
“沿着这条通道往东走，”白无常指道，“走到底以后右转，同样走到底——您的‘门’在那里，会有人等着您。”
伏柯“嗯”了一声作为“知道了”的标志。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悬挂的电子屏幕，上面正滚动着“下一次转换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请乘客迅速前往五号门”的绿色字样。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询问地道：“……原来是五号门吗？”
后方悄无声息。他扭头一看，自己身后竟已经空无一人。
伏柯叹了口气。
看来接下来的路他都得一个人走了……不，应该说，本来就是一个人走吧？
他迈开步子，顺着白无常刚才给他指的路走下去。他身高腿长，走得大步流星的，很快便到了终点——出乎他意料的，终点竟然只是一个空旷的房间，看起来莫名有些渗人：那里真的空无一物，只是一个无窗无门无缝隙的四方形的月白盒子！
不，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靠坐在墙角的候机椅上，姿势很放松，似乎只是在休憩。还有谁也是和他一样即将开始旅程的吗？
或者是……来接他的人？
他一步一步走进房间，环顾四周，却看不出什么来。可还没等他把目光转到那身影上，近距离地好好观察一番，周身却忽然陡增一股压力，压得他脚下一软，身子有千斤重，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噎住。可那恐怖的压力又转瞬即逝，下一个瞬间响起的是一个冰冷又奇异的机械电子音：
“你好，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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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时隔很久的更新。
这一章基本算是......基础世界观介绍？下一章就向正剧过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