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苏沉一走进那位于街角的小酒馆的时候,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正低着头喝酒坛开封后的第一碗酒。他戴着斗笠,斗笠的檐角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只一撇修整整齐的八字胡搭在嘴唇上,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苏沉一环顾四周,酒馆里除了她和这个男人之外再无一人,就连应该从柜台后跑出来招呼客人的小二也没有。
“真是有够晚的。”男人说:“我可不大记得,你是习惯于晚到的人啊。”
苏沉一把一个用黑布包好了的东西扔到男人面前,声音冷冷地:“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带到了。我们想要知道的呢?你什么时候能打听到。”
“不急,不急。”男人轻笑一声,随后推了一碟腌牛肉过去:“虽是故人,也难得见上一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你的,不过这家酒馆的腌牛肉还不错,和萝卜条伴一起,最好下酒。不信?你尝尝。”
“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也没有喝酒的兴致。”苏沉一默默地握住了剑柄。
“你在害怕?害怕些什么?”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压了一下斗笠,檐下八字胡一动,身形如鬼魅般飘出,在苏沉一眼前消失不见。苏沉一警觉,后退一步,剑已出鞘三寸,凛冽的剑意顺着寒芒四射的剑身扩展而出。她屏息凝神,站在原地,已经做好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当敌人发动攻击,三元还真剑的攻势也将有如狂龙般倾泻出去。
然而下一秒她已经无法再继续扩展她的剑意了,因为一只手按住了它。
“锋芒太锐,还需鞘来藏。”男人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际响起来的,她能感觉到男人说话时吹在她耳边的热气,但是却只觉得有一种寒冷从耳际一直寒到了心底。
“放开我。”苏沉一寒声道。
“一个女人,锋芒要这么锐利干嘛。”男人轻笑着把剑一寸一寸的压回了剑鞘:“果然我还是喜欢那些说话声音软软的尾调总是上扬的女孩子。”
苏沉一前踏一步拜托了男人,一转身便将剑架在了男人脖子上:“我劝你不要太放肆。”
“不敢不敢,二小姐地位尊崇,而我只是一介地位卑微的杀手,我怎么敢在您面前放肆。”男人微笑着把剑从脖子上拨开,往后退了两步:“听闻二小姐喜欢音乐,我特意从南湘城最负盛名的潇湘乐坊里请来了他们的首席乐师,还望小姐给我个面子,等曲子弹完了,我们再说正事。”
“正事?”
“这一次,你们慕容家,可是丢了了不起的大东西呢。”男人淡淡地说:“而我,刚好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苏沉一略略迟疑,收剑入鞘,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让乐师出来吧。”
男人摆了摆手:“不必。”说完,他用力地拍了下手,苏沉一便听见后院里,一个音符自绷紧了的琴弦上迸发出来,稍稍停顿,便连接成了一整串流畅的音乐。
“这琴师虽然很懂规矩,从来不会向外人透露客人的消息,但是让他知道了你我面容,终归是不大好。”男人压低了声音解释,而苏沉一的脸色却越发地黑起来。
“你叫来一个琴师给我弹《凤求凰》?”苏沉一冷笑。
“《凤求凰》这千古名曲,恰好也是这位琴师最拿手的一首曲子。”男人一如既往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苏沉一死死地瞪着他,而他却只是低着头喝着酒,头上大而圆的斗笠把他的神情都遮掩住了。这让苏沉一感到奔溃,好像用力朝着某人挥了一拳,却好像打在了绵软的棉花上,或是打在了空气里。她叹了口气,把目光挪开了:“你知道我有未婚夫了的。”
“但是他已经坠崖了,现在生死不知。”
“但我终究是有婚约之人。”苏沉一说:“我……无法背弃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
“春风化雨,桃树芬芳。白羽华碧,鸣茗若耽。为卿涉水,剥兮椿芽。燕之妍伊,告兮吾心。”男人轻轻的叹气:“可惜啊,我想你就算是有那么一只愿意帮你传信的燕子,你也不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是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那又何必再问。”苏沉一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只是来送个东西的,现在东西已经送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苏沉一!”他忽然喊了一声。
破空声如蜂鸣。
苏沉一手稍稍一扬,接住了男人扔过来的东西——一个碧绿色的镯子。
“你家小姐,现在在城东的仁心馆里。”男人淡淡地说。
苏沉一迟疑了一下,将镯子套在了左手手腕上,快步地走了出去。
【二】
下午的阳光从斜斜打开的窗户口里投射下来,每一枚玉都反射着慵懒的色泽,穿过玉的时候晕出或白或绿的光晕来,空气中纤尘可见。苏锦行走在那些精美的玉制品之中,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自己走在一片虚幻的光晕里,说不出来的奇特感受。
“公子可看中了哪块玉?”玉石作坊的老板在柜台后问:“我这里的玉可都是上好的,绝不做假!南湘城里那些大老板们身上的玉家里的玉,大多都是出自我这。”
“哦?那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苏锦行回过神来,习惯性地调侃道:“我看老板您这儿的玉,也就让寻常人家戴戴,若是真要品头论足起来,可还入不了那些大豪客们的法眼。”
“嗨,公子别较真啊,我也就随便一说。”老板轻笑:“看来公子是看不上我这里的凡俗玉饰的了。”
“倒也不是,我个人就挺喜欢那只长命锁,绿意茵茵,跟三月里望月湖的湖水似的。”苏锦行从身旁的盒子里拿起那块翡翠制成的长命锁,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又有些不舍地将其放了回去:“只是这玉饰,离我心中所想,却还是远了些。”
“看来公子是要买玉送人了。”老板笑意吟吟地从柜台后走出来:“公子是爱玉之人,这点我看得出,既然公子开口说了,我也只好把我店里压箱底的玉拿出来了。”
老板将苏锦行引到迎客厅:“公子且在这儿喝会儿茶,我亲为公子去后头取玉。”
“那便有劳了。”苏锦行深鞠一躬。
不一会儿,老板从房间后头出来了,手上捧着三只精巧的漆木盒子。他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摆在苏锦行面前的桌上,轻轻地拂去盒子上的灰尘,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公子请看。”老板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苏锦行看去,便见在红色的绸缎里放着一枚小巧的白玉扳指,上头还盘了一只精致的玉凤凰,一点红色深陷在凤凰的冠上。苏锦行把扳指拿起来,惊奇地发现那点红色忽然跳跃了起来,像是一朵火花被禁锢在这玉里,燃烧了千百年而不息。
“奇了。”苏锦行叹道,却是小心翼翼地把扳指放了回去。
“怎么?公子还是不喜欢?”老板罕有的有些紧张。
“不是不喜欢,而是有点担心那人不喜欢这玉扳指。”苏锦行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而且老板,你看我像是那种买的起这么好的玉的人吗?”
老板微微一笑:“价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公子也用不着一次付清的,不过请问公子,这玉,是要买给谁呢?”
“哦,一个挺要好的朋友。”苏锦行迟疑了一会儿:“一个女孩,过几天她便要生日了。”
“原来是给心上人买玉啊,嗨,不早说。”老板突然大笑起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给心上人买玉,要买就得是玉佩和玉环。这两种都是得贴身戴着的,最能表达你对她的情谊。而且玉佩玉环都有它自己的意思,玉佩暖人,长久。玉环呢,就是婚姻套了。”
“老板,这你可是想多了。”苏锦行一脸揶揄:“我对那姑娘,可没那种意思。”
“还装,哪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女子专程去买玉呢?”老板一副“都是男人我懂的”的模样,然后直接打开了第三个盒子:“来,看看这个。”
玉环搭在绛红的重锦中,像是凝住的一弯春水。
苏锦行稍稍一愣,从盒子里取出了那只玉环,阳光下,那只翡翠般的玉环闪着微光,细细地抚摸竟还有些柔软的质感。
“软玉?”苏锦行有些不大肯定地说。
“是纯品的和田玉!公子你看这玉凝重清新,雅意盎然,那可是标准的和田碧玉。自从乾康皇上,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即位后,和田玉的矿点就被皇家垄断了,再也没有什么新问世的和田玉在市面上流通,我这枚和田玉啊,还是我爷爷那辈留下来的。现在或许还有那么一两户人家卖和田玉,但再往后几年,估计是有钱也买不到了。”老板微微有些自豪。
苏锦行轻轻地翻转玉环,它折射出来的绿意晃在手上,像是染绿了手指。
“这枚玉……怎么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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