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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黎曼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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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处于平面之中，无眼无手。不知这空间里一切都藕断丝连，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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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2年，第九区。
谢静初离开学校的时候，天色深暗，空气干冷。她把手拢起来呼了口气，快步跑下楼梯。传达室亮着灯却没有人，她只好把书包靠墙放着，推开布满指痕的玻璃去按大门的开关。开关在桌子右边，她一只手撑着桌面，踮起脚，半个身体都差不多趴到窗台上吃力地够。桌上的报纸被陶瓷被子压着，杯子里的水安静地冒出白气。
“今天保安的轮班好早。”听到开关“咔哒”一声时，谢静初这样想。从窗框上下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监控显示屏除了左边中间的一个漆黑一片，其他的都在工作。黑白的屏幕上偶尔闪动一下，带着“滋滋”的响声，铁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音调吱呀吱呀拉得老长。她背起书包，轻手轻脚地把门带好，跑到街上去。
街上的路灯齐齐亮起来，昏黄暖橙，和从高楼窗户后面透出的光相似，只更孤独安静。她把袖子扯长了一点儿盖住手背，呼出的暖气全黏在围巾上，不一会儿就变得潮湿冰凉。头发全堆在脖子后面毛毛地扎着皮肤让她有点难受，不过十分温暖。
她刻意踩着路上的砖缝走，经过一个蜷缩在电话亭旁盖报纸的流浪汉时加快了步子，流浪汉旁边的一只狗抬起头，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朝她嘹亮地嘶吼。它只有一只眼睛。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马路上的车辆飞快地驶过去，高处天空上有钱人的代步器偶尔划过一道明亮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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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地球被划分成十六个区的第25年。地球被入侵的第26年。
谢静初十五岁。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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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离学校有点远，这对于一个自己走路上学的人来讲本来就不是让人开心的事，何况在一个能把咖啡奶茶冻出一层黏糊糊白沫的冬天。她还要走上额外的一段路，去把当天处理过的数据上交再拿回新的来赚零花钱。路不算长，但和家不在一个方向。谢静初把围巾紧了紧，呼出的气在眼前凝结成柔软的白雾。冬天的黑夜来得太早，冷风似乎能从任何缝隙入侵。
她在下一个路口向左拐，走进一片握手楼中的某条小巷抄个近路。道路窄而昏暗，地上时不时积着小滩闪着微光的污水。光源离地面很远，从窗帘后面漏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躲开脚边偶尔跳窜的老鼠，遇到垃圾桶的时候侧身而过，尽量避开墙上湿黏的苔藓。这确实不是一条好路。不过比起在外面再吹半个多小时的冷风，她宁愿脏一点，反正手上又没有提着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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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2]的数据点在这片楼后面的废弃购物中心里，需要在小巷的第二个岔路口右转，上左边的楼梯，再直走。以免被铁丝网拦住或者碰见拿刀的一家人。谢静初在拐弯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几个穿着四中校服的男生把一个七中的男生堵在她要走的路上。
她默默退了出去站在路口，不过那个被棒球塞住了嘴的七中男生看见了她，大概是看在同校的份上猛烈挣扎着“呜呜”叫了起来。谢静初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后退了一步，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同时迅速地开始盘算起是穿过棒球杆和铁管还是在七八把刀之间跳舞比较安全。
面对着巷口的一个男生抬了抬下巴，几个人都转过身，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谢静初又退了一步，踩到塑料瓶差点摔倒。男生们都哄笑起来，表情仍然是恶意的。
“……我只想过去。”谢静初小声地说。她手上不自觉变得有点儿潮湿，手指紧紧抓着衣角， “不会说出去的。”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甚至紧张得变了调，听起来可笑极了。只是谁都没心思关注这个。
离她最近的那个青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毫不在意地往滑腻的深色墙面上一靠，手里的半截钢管抵着对面的墙，发出一声“锵”响，刮蹭下少许脏东西的碎屑：“七中的？”冷风从小巷里贴着地游过去，谢静初感觉小腿有点冷。
“……对。”她从喉管里挤出一个气音，然后迅速抿紧了嘴唇往那边看过去。几个男生听到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交头接耳地说了点什么之后一阵大笑。之前拿着钢管的那个人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她意味不明地一勾唇，金属管往她刚才前进的方向随意挥了挥。
表情里带着幼稚的恶毒。
“那你只能往那边走了。”他说，“小心不要死掉喔。”
谢静初咬紧下唇，牙齿掀起嘴唇上的死皮之后舌头尝到了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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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刀的一家人都是疯子，没有人敢住在他们旁边。他们喜欢在晚上砍杀过路的人，不过不常离开他们的房屋。在夜里他们不怎么看得见，所以房子里亮着灯的时候不能过去，漆黑一片的时候却可以。谢静初到那里的时机刚好，房屋的暗影带着微妙的色调分层，层层叠叠如同藏有鬼魅的雾瘴。
她尽量无声地快步走过去，差不多到房屋光线范围之外的时候听到身后微弱的一声轻响。
她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又被残忍地剥离了出来，安然落在她前方地面，轮廓模糊像是被锤烂的纸板。
背后“嚓”的一声，吓得谢静初浑身僵硬，挪了几步，慢慢小跑起来。她手脚冻得冰凉，热血被恐慌硬生生截断在半路，不继续往末端供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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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身形被藏在了黑暗深处的时候谢静初才停下。她往后看了看，小巷深处灯火温暖，泛着家的柔光。两个黑影站在那里，一大一小，像是等待谁回家的家人。
脚边有什么东西刷地窜过去，谢静初条件反射似的一缩腿，看清是只老鼠的时候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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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2]的数据点由一个带兔子头套的人看守。谢静初去的时候，他正在吃晚饭。头套脸的部分打开了一个口，在闪烁不定的昏暗灯光下黑洞洞一片。那人看到她过来，把筷子插在了盒饭上，用一贯可笑滑稽的语调和她打了招呼。谢静初把U盘递给他，在他伸手的时候瞄到了他手腕内侧一道短而深的咬伤。
“被老鼠咬了吗？”她问。这一带的老鼠个头都大，而且不怕人。
“不是的哦，小妹妹。”男人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子，把数据上传到[IC2]的特定邮箱里，再下载新的一份。他操作得很快，把U盘重新还给谢静初的时候说：“被停尸虫咬了。”
谢静初手一抖，U盘掉在水泥地上，干燥的一声脆响。
“停尸虫从来不会出现在这里。”她轻声说，眼睛止不住地去瞟男人被袖子遮起来的那块伤口。它藏在暗影之下，模糊而看不清。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冲撞出令人不安的回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什么都有可能。到处都在杀人，都在打仗。还没有被吃掉就该好好上柱香……”他声音慢慢低下去，让谢静初想起曾经小学的时候看到的一只，泡在污水里受伤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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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上学的途中看到它的，绿眼睛的大头蝇围在它身边呜呜嗡嗡，几乎把它嘶哑的哀嚎淹没。年幼的小女孩几乎要起怜悯之心了。然而当目光“看见”了漂着白青色浮沫漆黑一滩的污水，还有里面腐臭的泡沫饭盒，报纸，残羹剩菜和其他一切垃圾的时候，她犹豫地停在了那里。
然后慢慢走开。上学去。
放学的时候她又看见了它，身上停满蚊蝇，看上去比早上更加瘦骨伶仃地浸在水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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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只是在谢静初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打了个哆嗦回过神，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啊，大叔。”
“不错……和平年代。”男人轻声重复，“天黑了，回去吧。这一带乱。”他说着，又把筷子拿起来。他吃饭很安静，一时间听不到什么声音。
谢静初把U盘捡起来，塞进书包。头顶的灯光“刺啦”地一闪，一个灯泡灭了，紧接着又重新亮起来。男人还在那里吃东西，电脑屏幕上的蓝光凛然打在兔子头套的侧面，像是手术台上的气氛——安静，并且介于生死之间的肃穆。她看了几秒，转过身去把手别扭地背到身后拍了拍书包粘上的尘土，然后爬来时的铁楼梯返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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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吱呀作响，而且没有电灯，每次握扶手都会蹭上满手腥气十足的铁锈。她拍拍手，走平常那条路回小巷，直走两分钟转一个弯，然后爬下楼梯到之前高中生堵人的那一块儿。几个男生已经散了，钢管丢在一旁，上面还沾着深色的污渍。谢静初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好奇那都是什么，眼睛直往前面看。只是她走到巷口微微探出头去的时候却一不小心踩到了某个小东西，硌得脚挺疼。
东西很硬，而且似乎棱角分明。她皱着眉头抬起了脚，往之前踩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心脏猛地一抽，不舒服地蠕动了两下。
一颗白色的，闪着潮湿光亮的牙躺在那儿，还沾着污渍。她感觉自己口腔都有点突突疼痛起来，那个戴兔子头套的男人的话又勾了勾她的心脏。
“不错……和平年代。”
她舔了舔干裂发疼的嘴唇，快步地，悄悄地离开小巷回到灯火明亮的街上去。
PS：理论上来讲一卷是一章......谁叫一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 感谢各位大佬点进来看。 我是Radon鹤白，一个爱好软科幻的小透明。学生所以明年应该会断更（如果有人看的话） 第一次写长篇 请多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