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年7月5日,啻衡城破后,红牧只身离开,前往盛蕤接受封赏。斯诺尔特暂时由漆雕子宪管理。
而就在红牧离开后不久,屠城令到。
屠城令:凡有光源印者,杀;
凡有荷者,杀;
凡光源仆,杀;
凡光源言,焚;
凡光源财,敛。
此密诏予漆雕子宪将军,令,得此密诏,即施行,勿虑。
若有违,灭漆雕氏,除漆雕部。
漆雕子宪并没有因为“灭漆雕氏”四字而感到不安,他很明白超自然者的格局,琮帝不过是个门面,真正的掌权者是琮身后,一个隐秘的集团,他们在暗处紧紧攥着这个国家的命脉,琮的命脉。
漆雕子宪当然明白得罪他们的后果,但他却依然不屑一顾,这并不证明他的性格冷酷(况且他的性格也并不冷酷),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姓氏似乎没有丝毫的感情,当别的氏族的孩子听到漆雕子宪的姓氏后,总是一脸的崇拜,却不知这姓氏给他带来了多少痛苦。
盛蕤城中三大氏族分别是漆雕、龙以及第五,其现任家主分别为漆雕子宪、琮帝龙洛、第五魇,在漆雕子宪的父辈一代,其他两大家族就已经被漆雕氏紧紧压制,到了子宪这一代,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博弈之事好干,不过也好,毕竟漆雕子宪也并不是个称职的家主。
破城时,晨光已经湮灭,将近午时,啻衡城中再没有商贩的叫卖,人潮的喧闹,也再没有艺人的表演,观众的叫好。七月时夏天的气息已经被战场上尸骨的焦味扔进了昨天,所有的欢乐都被这场战争毫不留情的踏碎。人们在恐惧中等待着超自然者的下一步动作,他们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边,向天神祈祷。天边云卷云舒,仿佛吞噬魂灵的白色羽蛇,柔软的云丝也变成了锋利的巨齿,咀嚼着人们痛苦的心。太阳在羽蛇身后若隐若现,光源族的人们向他祈祷,但他却像是个焚烧尸骨的熔炉,除了加快城外尸体的腐烂,再无他用。
漆雕子宪一人坐在城头,看着城墙下的尸骸遍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天生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容,在此战前被赋予了家主之位,没有拒绝。但是他的母亲明白他的想法,在被赋予家主之位当晚,他的母亲来见他,母亲总是带着微笑,这次也不例外,她坐在漆雕子宪身边,用一种宠溺的语气说道:子宪,我知道,这世上所有人都渴望这个位置,但你却例外,所以我向你保证,你只需做好一件事,一件事,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妈妈向你保证。但是在战争开始前三天,母亲因病去世,但无奈,作为漆雕氏的家主,他必须去参战,所以他没有在母亲的灵前待一天,就带着自己的部队进攻了梓城。
他的手中拿着那封密诏,但似乎没有要执行的意思。
“将军!”漆雕子宪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漆雕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副将方恩予正站在城墙边上的云梯上,云梯遮住了他的下半身,只露出了他看似纤细的上半身,他头顶头盔,披着染血的铠甲,姣好的面容上克满了因胜利而带来的喜悦。
之所以说他面容姣好,实是因为他的长相太像个女人,高鼻小嘴,眉毛狭长,两枚水蓝色的眼睛嵌在鼻梁两侧。长发披肩从头盔后面露出,与漆雕子宪那副充满英气,雕琢精细的外表相比,简直是女人的不能再女人。
“都安排好了吗?”漆雕问道。
“是,将军。”方恩予回答。
“把这东西随便交给交给一个管事儿的,让他们在我们走后即刻施行。”漆雕子宪将密诏扔给了方恩予。
方恩予接过了密诏,看了其上的内容后大惊失色,颤抖着吐出三个字:“屠城令?”
“是的,这是盛蕤的意思。”漆雕子宪说道,“我本来不想执行,但是……你也看得出这份密诏是谁写的。”
“是您父亲!”方恩予突然大喊。方恩予是漆雕家的养子,同时也是漆雕氏管理文件的官员,所以他对家族中的各位家长的笔迹及其熟悉。
“是的,他说什么灭漆雕氏,根本就是个笑话,”漆雕子宪冷笑道,“重点是那句‘除漆雕部’。”
“那是什么意思?”方恩予问道。
“他会杀光漆雕部中所有有官衔的人。”漆雕转过头,“并诛九族。”
“将军……”方恩予看着漆雕脸上可怕的表情,似乎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我不能保护大部分,但我至少要保护同族人。”语罢,漆雕叹了口气,“去办吧,办完后,我们就走。”
“是……”方恩予无奈道。
十几分钟后,方恩予回来了,他换了一身白色的便衣,并带来了一些钱、水和食物。士兵们在城下列队,漆雕子宪跃下城墙,方恩予紧随其后,在等待方恩予时,漆雕也将都将自己的盔甲换成了便衣,并将将印和武器留在了城头。此去并不是要去受封,而是要离开啻衡城,离开超自然者的控制。
在离开啻衡后,他们很快进入了洪薇森林。巨大的树冠连绵不断,将树林与外部的世界隔绝,墨绿色的树叶层层叠叠,就像一个个极小的黑洞,吞咽着那些盲目而来的光芒。突然,漆雕感受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方恩予,方恩予点头,漆雕立刻加速,他身上穿着着一件黑色长袍,扣子敞开,向前冲着,风将长袍卷起,隐约可见他的肌肉线条。而方恩予也紧随其后,不敢一点懈怠,否则可能跟丢了他的将军。
“韩袭!”漆雕子宪大喊。
漆雕凭背影便认出了韩袭,他大声的叫着韩袭的名字,想让他停下。
韩袭正在为自己建造一个小树屋,好像很有闲情雅致。
“啊,这不是漆雕氏的小崽子吗?”韩袭看到漆雕后调侃道。
“韩袭,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漆雕子宪表情认真。
“你叛国了?”韩袭问道,“哦,对了,我忘了,你们早就叛国了,我应该问你,你叛族了?”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漆雕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什么事。”韩袭问道。
“超自然者马上会开始屠城。”漆雕语音突然变的低沉。
“你需要我去阻止他们?”韩袭似乎兴奋了起来。
“不,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漆雕声音愈发的小。
韩袭愣了一下,之后大喊:“你说什么?”刚刚的兴奋已经完全转变为愤怒,“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让我不要插手?!”
韩袭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漆雕身后的方恩予。
“恩予,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们家主已经疯了!”韩袭吼道。
“对不起,韩袭先生,我们不能牺牲自己的族人。”方恩予低声回应到。
“可恶……”韩袭语音未落,便被漆雕打断。
“就当是还我们漆雕氏一个人情吧,”漆雕顿了顿,“不,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吧,此事之后,我们都当与漆雕氏无任何瓜葛了。”
“看来,你真的是叛族了吗,”韩袭轻叹,“既然如此,难道我就只能站在山上,看着他们被杀吗。”
“对不起。”漆雕轻轻闭上眼睛,开始低声祷告。
红牧从盛蕤回到斯诺尔特之后,屠城和狂欢已经结束了,甚至连尸体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红牧在啻衡呆了一天后,便离开了,他带走了漆雕子宪和方恩予的将印和铠甲,将他们以战死处理。
魂流在洪薇森林的一隅氤氲,那是洪薇对于光源族的恩泽,百年前洪薇与光源族的誓约。凡光源族人,只要走进洪薇森林就会得到其的庇护,而此时,却正好给了陈铭烁生的希望。
韩袭在森林中感受到了这浓稠的魂流,并找到了濒临死亡的陈铭烁,当他将陈铭烁抱起时,周围的混流随即消散,韩袭感受不到陈铭烁的生命体征,但他还是将陈铭烁带回了他昨天刚刚建好的树屋,他在那里存满了水、食物、医疗用品。
陈铭烁受伤很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洪薇的力量和韩袭的医治好像已是徒劳。
当韩袭正准备放弃时,陈铭烁突然醒了过来,他的六翼爆开,将树屋的屋顶掀飞,腾空而出,之后坠落,没再醒来。
韩袭将陈铭烁葬在了洪薇森林后,离开了末者平原。
临行前,韩袭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在他的木屋中留下了很多干粮和医疗用品,并在木门上刻下了一行字。
“子宪,但愿你不会来到这里,但愿你能够成功,为我们而争取。
愿我们再次相遇。”
韩袭望了望广袤的末者平原,向着荒河的方向走去,他不再逃避,曾经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他将重新出现,为了终止这场闹剧,同时也是为了报恩。
公历207年7月6日,瀚洲正式由成为超自然者的所有物。
光源族统治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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