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本来就不怒自威的天元帝皱紧了眉心，身旁的老太监连忙拿过座后宫女手执的掌扇来给皇帝降温去火。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笑得这么难听，搞得好像朕都觉得欠了他们什么一样。”自诩治国治民都倾尽全力的老皇帝不满地哼了一声。
“圣上息怒，场上那俩人不是互相仇恨么？跟咱们不相干，不相干的。莫要为了两个平民，气坏了圣上龙体。”老太监扇了两下有他人那么高的掌扇，约莫是觉得累了，给身后两名宫女打了一个犀利眼神，一副“你们没看见皇帝在生气，还不赶紧扇”的眼色。
“若不是朕觉得那白衣少年跟煜儿般配，又怎会烦心。煜儿她从小便爱习剑，这么多年过去，连唐羽都说她剑法了得。之前朕给她安排的那些大家学士，她都尽数拒绝，这不朕才想举办这次比武招亲，选个跟煜儿一样喜欢舞弄刀剑的，她总该不会拒绝了吧？”老皇帝被场上二人恼得心中烦闷，尽数吐出心声。
“是是是。”服侍天元帝多年的老太监连声附和，“场上那少年的确长得一表人才，跟天煜公主她确实是极为般配。”
“哼，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顺着朕的话往下说。”天元帝骂道，心绪却已平复下来。
场边人说笑可苦了场上人，也不知道天元帝到底安了什么心思，眼睁睁地见自己心中的驸马人选几近被千穿百孔，也没叫唐大将军和大内高手相助。莫非这想当上驸马，还真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不成？
陆明宇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体内的血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全身都是伤口的身体已然麻木，甚至都已感觉不到那些伤口的疼痛。
他心中唯有不甘与恨意。
不甘自己学艺不精；恨周围人的冷眼旁观。
“爹，那个臭小子好像真的要死了啊。比、比武招亲，原来是这样的吗？还好多年前三公主她拒绝了我，要、要不，今天说不定站在那让人蹂躏的，就是我了啊。”庞纨绔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也不知是在庆幸受伤的不是自己，还是在幸灾乐祸。
摸不清帝王心思的大学士用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既然皇帝都不决定管，作为臣子的他又能做什么，说什么？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时，天元帝所坐的高处看台之上，一席洁白胜雪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老皇帝身前。
丝毫没有身为一介庶民见到皇帝应该有的礼仪，白衣胜雪的少年只是一脸凛然地站在天元帝身前。
天元帝重重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可。”
惊世容貌的少年略微皱起了眉头，嘴角一沉，似乎浮现出一丝怒气，依旧是一言不发。
生皇帝的气？就算是有几条命，那也不够用啊。
占据四分之一个天下的一国之君却没跟一身雪白衣裳的少年做多纠葛，扶着额头摆了摆手，终止了这场无声的对话。
沉默的少年知道再求无果，转而看向一边手持神戟的重目大将军。只是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回应。
从刚才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的美少年，微微眯着那对好看的眸子，转过身去面向擂台，终于开了口。
“接剑！”
感情身体几乎都快麻木的陆明宇突然听得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喊道这“接剑”二字。
比起那日身穿破烂大氅的老头子叫声，这声“接剑”不知要好听到哪去了。想必掷过来的剑也比那日老头子丢来的竹筷要好的多吧？
看台上的白衣少年掷出的宝剑自空中脱鞘，好似拉满的弓弦射出去的弓箭一般，带着撕裂周围空气的声音呼啸而去。
擂场上的白衣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定住心神，耳听宝剑来势，奇迹般地躲过了一次历无常的攻击之后，准备转身接剑。
“若是手中有剑，我自可全身而退。”全身布满创口前的陆明宇的确可以做到，可如今一身是伤的陆明宇也能做到？
这个答案怕是没人能够知晓了。历无常的动作更快，虽然化为妖兽的他满脑子杀意，却保持住了作为人类时的心智。既然能轻松的杀死猎物，又何必去冒让猎物有可能反击的风险？
一步抢到陆明宇身前的历无常，一爪拍飞了许兰芝掷来的宝剑。剑锋上泛着寒光的宝剑，就这样掉落到擂场之外，孤独落在地面。
一切都完了。
陆明宇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动了，沉重的眼皮不停垂下，就从了它罢！闭上眼睛，一切就结束了……
好累，真的好累。
结束了……
“你可有觉悟，担负起万千人的戾气？”
多么熟悉的声音。那个在梦里听了千万次的声音，那个在他昏迷期间，问了他千万次的声音，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问道。
若是用数年的寿命，来换一句开口的气力，这笔交易傻子才会去做。可如今的陆明宇，哪怕拿走他一半阳寿，他也愿意去换来那开口的气力。
一阵暖流突然在陆明宇体内游转，絮乱的气息似乎都被这股暖流抚平，陆明宇的脸上，重新出现了血色。
这暖流自然不是陆明宇用他那半生阳寿所换来，意识稍微恢复的他，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可以！！！”一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响彻轩辕城的上空。
那个在陆明宇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那个像老朋友一般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平稳地说道：“去吧，拿走属于你的力量。”
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陆明宇拿出了一直放在腰间绅带内的无锋剑柄。剑柄一面的那“多情”二字，如今闪耀着比太阳还要刺眼的金色光芒。由陆明宇所站之地为圆心，激荡开去。
所有的人，历无常，庞纨绔，庞大学士，天元帝，许兰芝，甚至连“无常境界”的唐大将军，都微微眯起了眼，无法直视那耀眼的金色光芒。
金光激荡开去，如今就连丝毫不懂武功的庞纨绔，都能感觉场上气流的流动明显变了。
那刚才还半死不活，一身白衣被鲜血染成红衣奄奄一息的少年，如今全身周围笼罩着一层金色光芒，甚至在他那深邃的双瞳之上，都有着淡淡的金色纹路。
而本来赤手空拳的他，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奇异宝剑，眼神意态，倨傲的无以复加。
比像换了一人似的陆明宇更令人莫名的就是他手中那把宝剑了。那宝剑的剑锋，竟像是气流所成，没有实体。若不是金色光芒形成了类似剑锋的模样，旁人看去，简直像是没有剑锋的剑柄一般。
场边所有人均是目瞪口呆，这番擂场比试，惨烈之极，变化之快，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唯有俩人，与众人不同。天元帝和唐大将军相视看了一眼，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神色。
全身金光的陆明宇没有在意也不想在意场边人怎么想，手握多情宝剑的他，同那次在山中洞穴中一样，心中只有一个字。
杀。
一剑红尘斩荆棘。
一剑足矣，他心里再明白不过。
剑气如芒，一道半个擂场那么宽的剑气像是要吞噬万物一般，携横扫千军之势而去。
惊讶的无以复加的历无常，慌乱地吼出一道紫黑色气机，试图拦住向着自己而来的巨大剑气。
结果却是以卵击石，紫黑色气机转瞬间就消失无踪，历无常瞬间被金色剑气所吞没。
杀。
还是不杀？
为兄复仇，又有何过？
陆明宇双瞳中的金色纹路淡去，垂下手臂后，剑柄上的金色剑锋也已消失。
筋疲力尽向前倒去的陆明宇，眼中最后的画面便是已经退回了人形的历无常，全身冒着青烟倒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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