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睁眼的时候

程老夫人与李香兰在城门作别。

李香兰力邀老夫人到府上,但老夫人心念儿子的学生,婉言谢绝了。

作为黑风城数得着的老人家,老夫人骑牛而来,自然有人通报城主府。

同样作为城里人,也比乡下人更懂得礼数。

老夫人身后尘土飞扬,乡下人都是掩鼻而逃,到了城里,却是引得一阵赞叹。

“真不愧是程老夫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人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对着老夫人竖起大拇指。

“此气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是离得更近一些的,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柱子瑟瑟发抖。

“妈妈妈妈我的鼻子好了,能闻到味道了!”不知哪里来的小童儿喜极而泣,其母扑倒在一旁,人事不省。

另有壮汉咬牙切齿:“实在是……太……太强大了,我……我已经尽力了。”

说罢,气喘如牛,筋疲力尽地委顿在地。

守在城主府门前的卫士听闻老夫人的来意,笑道:“您可来得巧了,昨日城主有事外出,您说的这些人都只是暂时监押了,今日才开审。”

老夫人大喜:“既然如此,我这就去看看。”

卫士连忙拦住:“老夫人且慢,城主早已得了您要来的通报,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老夫人大怒:“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老婆子就这么等在这里?”

这一动怒,四周顿时哀鸿遍野。

卫士脸色铁青道:“老夫人莫要动怒,城主马上就到。”

“嘭!”

“嘭!”

老夫人轻而易举地将两个卫士打倒在地,甩动两条小短腿旋风一样冲进了城主府。

……

李香兰与老夫人作别后,有些迟疑地敲响了家门。

门内无人相应。

但隐隐传来吵闹声。

李香兰破门而入。

只见府里的丫鬟与家丁正混战作一团,难解难分。

丫鬟们以扫帚毛巾以及发钗作为武器,家丁们则以脸盆木屐还有锅盖作为防御。

果然是好不热闹。

李香兰一眼就看出这帮人不对劲,但只有“道”而没有“术”的她对此毫无办法。

径自走入内堂,无人。

四下都是无人。

看样子府里的家丁丫鬟都已经跑到外面打架去了。

直到她走近卧房。

李夫人面色安详地躺在榻上。

李香兰顿时不知所措。

……

宽袍大袖的男子此时一身是汗。

路过的行人纷纷对他投来异样的眼神。

潇洒不羁的长袍破破烂烂,光洁如玉的脸庞青黑紫红。

他没想到黑风“镇”的力量如此强大,哪怕是他,在稍微抵抗一下之后也受到了如此待遇。

风吹破了衣袍,雷击中了脸颊。

更尴尬的是,受此一击,他从昨天到今天,都难以恢复行动能力。

萌生退意的同时,他心里不住嘀咕:“李家的后人们,作为先祖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此次香火断绝的危机,你们自求多福吧。”

一边想着,一边缓步退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身形一震,双眼向上翻起,同时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

依稀听到破锣嗓子在那里嚎叫:“当家的,我这里抓到一个小白脸……”

随后眼前彻底黑暗下来。

……

监押房。

先生和徐老爹面面相觑。

徐福和徐禄兄弟俩围在角落里,角落里,徐乐正卖力刨土。

当徐乐领着徐福徐禄程先生浩浩荡荡杀过来的时候,徐老爹还以为徐乐是准备兴师问罪来的。

没想到是一起去李府。

松了一口气的徐老爹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话都不敢说一句。

到后来众人被围住,若是依了徐老爹平日的性子,怕是怎么也要撒泼打滚闹一通的。

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监押房啊……

徐老爹回忆当年曾与一帮小伙伴以进入监押房为荣的往事,不由眼神复杂,唏嘘不已。

先生倒是气定神闲,只是偶尔瞥向徐福那个方向。

此行,赵曼缨没有跟来。

一则,此番探查,人数众多。

二则,再见徐老爹,若是被谈起小儿女事,真不知如何应对。

徐乐倒是自得其乐,被关进来后就开始刨土。

徐福兄弟俩强势围观。

期间外面送了两次饭,徐乐断断续续刨土的成果,似乎颇为显著。

已经有个大坑了。

徐乐拍了拍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瞩目。

徐乐讪讪一笑。

正当先生和徐老爹一脸奇怪的时候,徐乐居然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整整一个时辰。

随后只见他猛然把脸憋得通红,双手死死抓住面前的栏杆,眼中凶光毕露。他气壮山河地喊道:“拉!不!出!来!啊!”

面前用来抓握的栏杆一阵颤抖。

没错,这就是他整整一个时辰未能发出笑声的真相——他用一个坑伪装了茅房,随后……他认为自己被困在茅房了。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从这方寸之地,逃出生天。

从此鸟脱樊笼,龙游沧海,成就一番不世之业。

然而,如今,志在天下的少侠徐乐,就这样被困在了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多么悲惨的一幕,又是多么痛的领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乐的惨叫震动了整个监押房。

巡捕们鱼贯而入。

只见领头一人手向前一挥,徐乐就像死猪一样被拖了出来。

他问道:“你,为何大声喧哗,扰乱监押房秩序?”

又问道:“你,为何丧心病狂,打搅本捕头睡觉?”

最后,他声色俱厉道:“莫不是想要尝尝本捕头钢鞭的厉害?”

徐乐脸色大变,拼命挣扎:“不要啊好可怕妈妈呀快来救我我要死了哇……”

捕头冷冷一笑,掏出一只钢鞭,在空中甩了甩,发出“噼啪”的一阵脆响。

程先生和徐福徐禄的喉头同时动了一动。

年纪太小喉结尚未发育的徐禄甚至呛得咳嗽起来。

捕头不为所动,再次挥舞钢鞭,把一条钢鞭舞得眼花缭乱,密不透风,威风凛凛。

同行的几名捕快连忙后退几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捕头。

徐老爹突然一声大吼:“刘铁蛋儿!你还认不认得城西猪肉徐?”

刘铁蛋吃这一吼,转头看去,惊呼一声:“猪肉哥!”

却见那钢鞭没了圆转如意的操控,也不知怎么的,方向一转,团团一绕,就把捕头的脑袋死死包裹了起来。

退后的捕快们齐齐转过头去,不忍看这一幕。

监押房里,只有徐乐的惨叫和捕头的“呜呜”声。

一时间,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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