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师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后，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嗯，就我一个人。”之后就继续给他们两个擦拭伤口，并没有解释就他一个人的原因。
场面陷入了异常的沉默之中，张龙赵虎有些局促，不再敢说话，而曹老师好像陷入了某种不能与人言的思绪之中。
少年自然无法理解这种名叫“愁闷”的情绪，他们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伤口擦拭好了，细细的涂抹了碘酒，用了创可贴，张龙赵虎打算回学校，因为初中生是有晚自习的。
曹老师看了看时间，道：“现在还有时间，我随便做点饭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吃一顿吧，之后我们一起去学校。”
曹老师在厨房里切着洋葱和黄瓜，听着外面客厅里两个少年压低了声音在聊天，突然觉得洋葱有些辣眼，他抹了几下眼睛，笑了笑。
洋葱黄瓜切丁，热油爆过，鸡蛋打碎入锅用筷子翻炒成鸡蛋碎，倒入一盆米饭，很简单的蛋炒饭。
炒了两个素菜两个荤菜端上桌，随意的煮了锅紫菜汤，不算丰盛却很有温馨气息的家常菜，三人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两个学生不敢闲聊，曹老师认为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也没有说话，两个半大小子吃得多，放开了之后吃的狼吞虎咽，看的曹老师总是微笑。
那时候，儿子也这么大吧。
吃过饭，又是曹老师牵着自行车，张龙赵虎跟在他身后往学校行去。
走在前面的曹老师像是突然忍不住了一般，回头说了一句：“你们刚才问我家里为什么一个人，因为我离婚了。”
张龙和赵虎一阵错愕，不知道为什么曹老师突然要说这个。
赵虎试探着说：“老师你人很好，为什么会离婚呢？”
曹老师说：“因为孩子啊。”
“孩子？你的孩子离婚的时候跟妈妈走了吗？”张龙问了一句。
此时暮色已浓，夜色降临，路上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混着暮色的暖黄灯光照在曹老师身上，突然让这个看起来很坚毅的中年男人老了几岁。
“儿子啊，他进了监狱。妻子认为我没有尽到教育孩子的责任才会跟我离婚的。”曹老师没有回头，背影萧瑟。
“监……监狱？”两个少年人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
曹老师好像微微叹了口气：“呵……是啊，监狱。十六岁故意伤人致残，当然会进监狱。”
张龙和赵虎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可以看到震惊的神色，曹老师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竟然会有一个故意伤人致残的儿子？
过了下个路口就是学校，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学校的大门。
曹老师在路边停了下来，指着学校的大门说。
“那时候我做生意，大概是很有钱的那种成功商人，张龙你爸爸的纸板厂曾经给我的子公司供货。”
张龙瞪大了眼睛。
“既然生意很成功，那么我自然也很忙。我忙的没时间陪家人，没时间教育孩子，没时间去关心孩子的生活。”
曹老师顿了顿，看着远处校门口不断走进学校的学生，还有停在校门口的车。
“所以我就给他很多零花钱，觉得这样就是疼他关爱他了。”
赵虎想起了总是出差之前给自己一叠零花钱的爸爸。
“然后，他就认识了些坏孩子，或者说没有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差不多就是刚才打你们俩的那种孩子。”
曹老师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又说：“其实，我儿子大概也没有受到什么良好家庭教育吧？他妈妈要照顾公司很多事情，我就更不用说。”
张龙和赵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说起这些事的曹老师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不再像坚挺的松树，而是像风霜中的老梧桐，枝桠摇晃，不堪微风。
“之后，儿子就出了那件事。”
“我都傻了，这种事情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再之后，就是一系列的流程，审判啊，关押啊……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怎么过来的。新闻里说富二代逞凶伤人，各种谩骂都有。”
曹老师吸了口气，好像在讲一个故事。
“离婚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想我妻子说我的那些话，连个儿子都养不好，我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好好一个孩子，被我们夫妻两个养成了人渣。”
“我经常想起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多可爱啊，小小的，弱弱的，还有后来他慢慢长大了，要玩具，要零食，可是他后来怎么会犯罪呢？”
张龙和赵虎不明白曹老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是隐约也觉得说这些是和今天他们两个逃课有关。所以不敢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前几次你们逃课出来玩游戏我都告诉你们家长了，我也见过他们了，都是很好的人，都是很正常的家长，明事理，也真的爱你们。可是他们像以前的我一样，太忙了，实在是太忙了。”
“而你们，也渐渐的开始向我的儿子那样发展了。他出事的时候，就比你们俩大一岁。”
“离婚的时候我把公司，财富，都给了妻子，我来学校做了老师。好在我文凭还不错，跟校长也有些交情，所以还真的做成了。”
“我每天都在思考教育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样，到底能做到些什么。我不想让好好的孩子变成我儿子那样。我是个失败的父亲，但我想以后成为一个成功的老师。曾经教育失败了，或者说没做到教育，我想今后能教育成功，能成功很多次。”
曹老师虽然说话的语速不算快，但是可以听得出来他情绪有些激动，以至于说的话都不像平常那样条理清晰。
张龙赵虎可以听出其中的感情，其中的遗憾，后悔，懊恼，甚至那种赎罪纠正自己错误的心情。
“你们今天又逃课的事我不会告诉你们家长，但是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会认识很多坏孩子，然后的事，就不受你们自己控制了。”
曹老师牵起自行车，走在前头。
张龙赵虎跟在曹老师身后，三人往学校走去。
“今天跟你们说这个，是希望你们两个学好，未必要好好学习，但要好好做人……”
曹老师说话的声音掩盖在车水马龙里……
一个白胡子老头背着手慢慢走了过来，就站在刚才曹老师跟两个学生讲话的地方，眯眼看着三个人的背影走进了远处的学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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