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地一声闷响，裹挟着琉青色元炁的横刀刺透了道人的肩骨，自胸膛贯穿而出，鲜血狂飙不止，约有几丈来高，似乎是要喷到了天外。清俊道人低低地沉下了头，目色空洞，面中约略有些惘然，他仿若不畏疼痛，却只是可见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耗费如此巨大的元炁，最后却只是作为障眼的法术，得了这样结果，草草收场，岂不可惜吗？”
他看着距离胸口几寸，尖端处仍在滴落着自己的血液的短刀，笑意犹在，只稍稍拉下了眼皮，不着痕迹。
“就以此一着，穿了你的琵琶骨，换你百天的沉寂，竟也是值得的。”狭长的街道另一头，李行止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连说这话时，都显得尤为艰难，但也隐隐藏下了一些喜悦。
清俊道人一手抬起，稳稳按向了伤口，生生是将喷薄的血水压了回去，“我也确实没有想到，”他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又道：“简简单单，却又如此之强。”
他静静地言说着，满是笑意的脸上竟是也露出不可多得的落寞，他的那只惹满血迹的手掌中的力道也若有若无地加重了几分。
“因为至简，所以至强。再是坚硬的盾，也经不起锋利长矛来回往复的击刺。”
李行止答复地极为坦诚。
“好快的刀，好锋利的剑。”
清俊道人也是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朱红的刀身周游在天际，其上沾染的血水仿佛已经凝固，渐往更深处的精钢铁石里渗去。又听得“嘡嘡…”两声，横刀于天再次周旋了几圈，长鸣滞后，锋刃已至了数十丈之外。
清俊道人看在眼里，乌黑深邃的眼底里掠过浮光，莫名赞赏，又莫名感慨，待到了嘴边却依是无语凝噎。
林姝彤从李行止的背后走了出来，怀中抱着剑鞘，静看着远处飞回的断刀，如临感召，重新落到了他的手里，殷红残忍的血珠自柄部滑到了他的手臂，看着有些恶心。
“这是刀，还是一把断了的刀，既不是你口中的剑，也并不锋利。”李行止一指抹了上去，摩擦过的刀刃上蹦出轻微的一声，他的指尖便多出了一道血痕，但就是不知究竟是道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了。
道人捂着伤口，信步一跃从微微高耸的石堆上跳了下来，缓缓向李行止走了过去。他的步履看来并不快，但是他的每一步的踩下，又像是同先前倒撤出去时的一般，足有三四丈长。仿佛就是前一瞬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就马上走过了数丈。而就是在这一步一顿的节奏里，走马间，他便又是重新走回了李行止的眼前。而那七颗灿若明星的光点，亦是随时随地绕在了他的身周，“天昏地暗的，没看得太清楚，劳请尊长见谅。”他一脸赔着笑，一面又拱了拱手。
李行止眉间一舒，鼻下缓慢地呼出了一段气息，随后握刀的一手伸展到了身外，轻轻松开，刀尖朝下，刀柄朝上，浑身朱红的横刀就停在了原空高处，锋芒绽露。“还没打到几百个回合，怎么就头昏脑胀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又笑了，眼睛渐渐眯起，同时将狡黠也藏进了里面。
唰地一声，停在他身边的那把断刀，一坠即下，稳稳当当地插进了林姝彤怀中的鞘口。
林姝彤被弄得有些发愣，不明所以，只是模模糊糊地见得眼底映入了一道红光，之后怀中一重，刀鞘便也随之沉到了地上，深入了三尺而不止。“捡起来。”李行止站在她的眼前，她也抬头望去，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很久以前遗失在了记忆之中的某人，心头不大畅快，于是依旧抱着臂，淡淡地回应道：“它已经脏了，我也不想要了。”
李行止闻言渐渐将视线投了过去，走势繁复的刀鞘内外具已镂空，根本包裹不住血迹，于是混涩凝浊的血液便自刀尖缝隙中流溢了出来，颜色竟是已经不可得以辨别，微微有些发黑。
他伸出了一手，想要去抚摸林姝彤的头，“莫弃手中……嗯……”他的本意本来是欲出言宽慰，但是安慰的话现在到了嘴边，他倒反是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止于了唇齿。
“算了，随你便吧。”他的手停停在半空，犹豫了半刻，最后还是没有摸下，于是摆了摆手，以一种无由所谓的语气回应道她。
那清俊道人站在李行止的视野范围之内，观望着他们二人，没有偷袭，没有逃走，无言以对，所以只是淡淡地笑着。“你还要打吗？！”李行止注意到了他的笑，心下本就不太畅快，此下听他的淡笑，便更像了嘲讽，于是眉头一横，二指并立，在身前画下了一个圆圈，脑后青气弥散，又逐渐聚起了数柄白色玉剑，淡青色元炁冥冥流淌其间，齐指向了那道人。
“不了不了……”清俊道人撤了半步，连连摆手，“来不起了，我的目的既是已经达到，便就再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所以还望尊长能够放我一路。”
“哼！”李行止冷哼了一下，但这一声却比之前哼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干脆。
他将立在身前的二指降了下来，背后悬立着的数柄飞剑亦是一晃而逝。“这一次走了，又要往哪里去呢？”李行止垂下了手，脸色稍霁。
“嗯……”道人抬头向天空看去，想了想，然后说道：“蜀中吧，听说益州境内最近又流行起了一种疾病，我虽是从来没有跟随什么名医修习过，但也好歹算是久病成医，绕过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能尽出些绵薄之力。”
“嗯。”李行止深以为意，静静地点了点头。“那之后呢？”他的那双三角细眼倏然一转，立即又转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上。
“孤魂野鬼的，到处飘着吧。”他笑了笑，神色惨淡无常。
他说罢，便不再给李行止思虑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间，双臂缓缓舒张，齐到了肩头，如同花间展翅的蝴蝶，起舞翩翩。而随他展翅的片刻，绕行周旋在他腰间的其中两颗光点马上拥上了他肩头的伤口，一颗贯穿过去，瞬间染成了红色。
“那晚辈就先去了…”他望着稀疏飘摇，宛如风中残烛的李行止，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尊长请您自求多福吧。”
“此之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便能相见了。“他幽幽地诉说衷肠，随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另一半渔鼓。
“也许是在月明星稀的夜里，没有云烟水雾遮眼。总是不会远的。“李行止淡淡地回应到他。
清俊道人只是笑，不置一言。他的身躯渐渐被余下的五颗光点托了起来，步步高升，缓缓深入了云层，顷之不见。
林姝彤听过了道人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满，但又说不出来是源自何处，便只是随着那道人渐去的身形望了过去，恍惚间仿佛有过片刻，乌黑压顶的云层里仿佛落下了一间物事，恰好与他交臂而过。
“轰！”云层与他们相距似乎并不是很远，一道惊雷的砸下，仿佛就是在他们的耳边炸开，霎时照彻了世间的黑暗。
“来了。”李行止眉间一皱，语色随之凝重了起来。
林姝彤感到闷雷在顶，微有些害怕，咽下一口唾沫后，马上便将脚边的刀刃又抱回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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