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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公子睡得可还好？”邵遥山捋了下额前散落的发丝，望着面前着中山装的少年问道。
“邵遥山，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把我放回去，我爹会带兵屠了你的城！”少年根本不买他的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
这少年是甘肃军阀蒋思承的独子蒋恪生，几日前途径金陵，被邵遥山带人劫下来了。
“蒋公子消消气。我对你的命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想请你写一封书信，让你父亲借我一队精英用用而已。”邵遥山一边令看守他的心腹江程把纸笔拿过来，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蒋恪生，将真实情绪隐藏得很好。
蒋恪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十分纠结。他一方面想尽早获得自由，一方面却又不想自己的父亲被人利用。
“你先说，你要多少兵力？”他试探着道。
邵遥山浅笑了一下，答道：“我要你父亲手下精英中的精英，也不算多，就是前年一战成名的第二军团。”
“你！你要这么多来做什么！那是一个团，还是能力最为出众的！”蒋恪生瞪大了双眼，惊诧得嘴都合不拢了。
“现在是我威胁你，所以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理由，”邵遥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在你父亲心目中不止一个团，所以现在我还是收敛着要的。”
蒋恪生被他这么拍得有点毛骨悚然，声音都低了些，胆战心惊道：“万、万一你趁着把兵调走这个时候，把、把我爹坑了怎么办，我们，我们本来就……”
他惊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在邵遥山意味深长的目光下顿了顿。
邵遥山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道：“甘肃离金陵这么远，我胃口再大也不会看上你们这地方。再说了，浙江我都给出去了，还在乎这个？”
蒋恪生思索片刻，又再次说道：“那，那你什么时候要第二团？调过来起码也得六七天的路程。”
“所以我才让你现在写信让你父亲派兵来啊，”邵遥山挑了下眉，把桌上的笔递到蒋恪生手里，“怎么样，答应吗？用一个团换你的自由，而且之后我还会归还给蒋帅，不亏吧？”
“嗯……这……我……要、要怎么写啊？”蒋恪生支支吾吾半天，想到外面的漂亮姑娘，美丽景色，还有美味佳肴什么的，终于下了决心。
“你就讲一下你在这里的悲惨遭遇，同时还要提到你很想念你父亲，但却要坚定地让他拒绝我借兵的提议，懂？”
“啊……这么写我爹会答应吗……万一他、他真的坚决拒绝了你，我岂不是要……”蒋恪生愣了愣，转过头慢吞吞问他道。
邵遥山淡笑，语气里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叫你写就写。”
“哦哦，我、我写，写就是了。”蒋恪生温吞地拿起笔，手像骨折了似的软趴趴的，写的字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邵遥山实在看不下去，薄唇微抿，问道：“你上过学么？写的什么啊这是，甲骨文吧。”
“我上的兰州大学，我国排行前十的学校呢！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懂不懂？还瞧不起我……你又是什么学校啊？”蒋恪生不满地撇了撇嘴，一边转着笔一边问他道。
“我啊……”邵遥山扬唇笑了笑，又转头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关你屁事？快写。”
“嘁……”蒋恪生心里觉得邵遥山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于是说起话来也不像方才那么结巴了，嘟囔道，“写就写，谁稀罕听。”
邵遥山的手指无规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看了身边面无表情地站着的江程一眼，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却极淡。
大学啊……他曾经也是想上的。
可惜了。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那些大学生总是游行抗议，他却仍对他们要宽容些的原因。要不是那时候，他现在或许也是这其中之一。
邵遥山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屋子里头燃着暖炉，温度不低，没有白雾，他却仍觉得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
“写完了！”蒋恪生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干信纸上的墨迹，然后折了几折，塞进了信封里。
邵遥山朝江程递了个眼色。
江程会意，拿过那封信，从后门走了出去。
“你差人快点送啊！我都快闷得发霉了！”蒋恪生看邵遥山站起身来，连忙大声提醒他道。
“那你祈祷祈祷路上不会出意外。”邵遥山笑，转过身推开大门走出去。
蒋恪生情不自禁跟着他，跨了一步准备踏出门槛，却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手臂挡住了。
手臂的主人是刚走来的健壮的打更，同时也是邵遥山的心腹。
邵遥山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乖乖呆在这儿吧，你等不了多久的。”
话毕，他便缓步离去。
“……切！”蒋恪生狠狠剜了那拦住他的打更一眼，甩了甩手，“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随即前门和后门几乎同时地响起了上锁的声音。
“这孩子怎么表示？”暗处走出来一人，其名许括，是邵遥山母亲的贴身侍从，如今跟了他。
“是颗好用的玩意儿，脑子不太好使，”邵遥山蔑笑，想起了什么，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姓褚的那边？”
“她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刚开始把我甩掉了，后来我追上去，发现……”
“发现她去了神农莊，对吧？”邵遥山眯眼。
“是，不过时间极短，无法确定其真实意图。”许括眼色微沉，“没藏住，是我的错。二爷该罚。”
“该罚是该罚，那么……罚你今日不许去见江程，可否？”
许括微微顿了一下，喉结滑动咽了口唾沫：“二爷，成大事者，必公私分明也。这种玩笑，以后还是少开罢。”
“我自是知道这点，你也不必提醒我，”邵遥山缓缓撑起眼皮，眉眼间显露出一丝阴鸷，“你我本主仆关系，不过是我母亲的一条狗而已，我再怎样也轮不着你说话。”
“……是。”许括颔首，眸子低垂，瞧不清神色。
这些年，小少爷确是变了很多；自然，其中少不了他许括的丰功伟绩。
他略带讥讽地勾唇，在应答了邵遥山的一些问题后，复又隐于黑暗之中。
邵遥山从鼻腔中发出了声哼，揪着长衫领口上缝的襟扣，指节发白。
对了，去看看实验室里那些人，到底会弄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他抬腿向前迈去，背影挺拔又孤寂。
雪又开始下。这是隆冬最后的馈赠了罢，不然为何下得如此之大，落满屋顶再从翘起的亭角滑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天是亮的白，宅子里也是四处的纯白，连带着少年露出的后颈，也被衬得苍白病态。
实验室里烧着暖炉，热烘烘的。邵遥山被雪水沁湿的鞋袜冰得他脚发麻。他原地甩了会儿腿，才东张西望地慢吞吞走进最里头那间。
“嘿，邵二！”披着裘皮袄的女人朝他微微一笑。
邵遥山不习惯记人名，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道：“你谁？”
女人也不恼，一边鼓弄着瓶瓶罐罐，一边咧嘴：“我是周斯宇。”
哦，周……周什么宇，又忘了。
邵遥山正想说些什么，右前方一个关着门的小隔间忽然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紧接着就是哗哗两下。
他凝眉，踏步上前，握住门把手咔嗒一声打开了门。
有个白大褂正蹲着在收拾玻璃碎片。
待看清是谁后，邵遥山的脸上又浮现起一抹兴味的笑。他环胸俯视着这人的发旋，懒洋洋道：“我道是谁这么不小心呢。结果是褚医生啊。”
褚阶寒没理他，也没抬头。她仔仔细细检查完，发现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以后，才缓缓站起身，却不曾想蹲得太久，小腿一麻，一下子就往门那边栽。
邵遥山僵了一下，继而很自然地让开道，使本该撞在他身上的褚阶寒扑到了墙上。
绅士？礼节？英雄救美？
怎么可能。
他讽刺一笑。
“你……”褚阶寒抹了下额头上的白灰，靠着墙缓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淡淡道，“有何贵干？”
“没什么，就来看看，”邵遥山弯着眼睛，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怎么，大医生，我打扰到您了？”
“这个实验室是你的，你想来就来，我并无资格干涉。”褚阶寒冷然言道，随后走到桌旁，继续方才的药剂实验。
邵遥山不停转着眼睛，四处望了望，忽然发现长衫下摆有些濡湿，于是便蹲下身将其撩起来塞进腰封内。
他起身的动作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恢复如常。
有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火药的气味。
果然没这么简单。他就说邵大怎么会这么突然。是该多让人盯着点了。邵遥山挑眉，看着那边静静立着认真实验的褚阶寒，轻轻一笑。
她微微垂着头，前额散落的发丝遮住了那双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眼，在昏黄的灯下，五官的线条倒是柔和了几分。
“怪人。”邵遥山轻嗤，低喃了声，又深深地看了褚阶寒一眼，离开了这个气氛略显压抑的小隔间。
他在外头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里那姓蒋的老头倒是挺会说话，可惜就是嘴巴太严，总四两拨千斤，让他没办法问到重点上。
姓李的青年又是个极端，不怎么说话。
邵遥山没想打草惊蛇，活络了下手腕，又“咔咔”地转了转脖子，而后缓步离去。
铁门合上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见隔间里的褚阶寒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的同时，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
PS：《从军行》共二十八句，所以小说只会有二十八章，估计十万字左右，悲剧。（考据党勿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