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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峰厂长说完之后，便在卢大龙和唐楠的陪同下离开了现场。
此时生产线上工友之间的气氛变得比刚才还要尴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看着唐楠离开的方向议论纷纷。
老魏和付鑫寒已经开始为唐楠以后的工作开展有些担心。
“李厂长这把唐楠顶在了枪口上，本来他刚上来，很多人就不服气，再这么一搞，表面上看着是表扬唐楠，把他树立成典型，但实际上不是变成众矢之的了吗？”付鑫寒小声在老魏身边说道。
老魏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办法。李厂长也不想这样，但总要给大家树立个目标不是？他必须给大家一个比较的对象，才能让下面的人有危机感。就是苦了我这徒弟了，估计后面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现在看来，站在唐楠这边的，除了我们两个，其他都在观望。刚才开会的时候，卢大龙的表情你注意到了吗？”
付鑫寒冷笑一声，“这还用说吗，是个人都看到了。那脸都快砸脚面上了。李厂长表扬唐楠，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一样。”
“本来就跟他没关系，是唐楠发现的毛坯缺陷。但是身为他的上级，自己没有发现问题，反而是下面的人发现，这也说明他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啊。这只能说，他当时也是想要看唐楠的热闹，没想那真是个裂纹。如果说最后唐楠误判，他可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要怪，只能怪他对唐楠还不是十分了解和信任。”
“哎，别说了，他们回来了。”付鑫寒提醒魏超。
只见卢大龙和唐楠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厂房门口走了回来。
远远的就能够感觉到两个人的气场不太对。
回到生产线之后，卢大龙见众人还在，便又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在卢大龙来到曲轴工段的这段时间里，工友们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领导训话完，他肯定还要开个总结会议的，所以都没有散开。
毕竟黑面唐僧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卢大龙站在了众人面前，严厉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你们看看这活儿干的，一条生产线十几个人，没有一个发现问题的。如果说这次问题产品流出了厂外，出事儿了怎么办？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这才刚来工段没多久，你们想给我上眼药吗？”
“事儿是出了，咱们所有人也别想脱开关系，虽然李厂长没说什么，但该罚的还是得罚！咱们得有个态度不是？安明，毛坯缺陷主要原因，还是上线的时候检查不到位，这个你不能否认吧？”
安明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服气，但毛坯问题跟OP10工位确实脱不开关系，检查毛坯外观就是这个工位的工作之一。现在出了问题，不管什么原因，不管问题多刁钻，肯定跑不了他的。
所以安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是一样，每个人都要罚。安明个人罚款200,其他每人罚款100没意见吧？有意见也忍着。都知道X-15新型发动机是今年的头等大事，你们还这么马虎，就得让你们都长点记性！”
“但是作为作业长，我个人也管理不到位，难辞其咎，所以我个人罚款500.”
说罢，卢大龙侧脸余光瞥着唐楠说道：“唐楠，你把我们的处罚决定记录一下，然后上报到厂里。厂里虽然没说，但有些事儿咱们得做。”
“我明白。”
“行了，散会吧，都打起精神来。咱们都好好工作，把每个月那点工资实实在在的挣到手，回家给老婆孩子点安全感不好吗？别整天挨罚。”
说完，卢大龙便抬起帽子，又是那招牌性的动作往后捋了捋三七分的发型，随后重新扣上帽子直奔现场办公室去了。
其他工友目送卢大龙离开后，不友善的目光便在唐楠身上扫过。
“哎，又罚100,真是坏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呀。”
“可不是嘛，这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这罚款一天就等于白干了。”
“谁让咱们没本事呢！都像唐楠，谁还能罚咱们啊。好好加油干吧。”
有些工友们故意提升了音量，对唐楠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唐楠往他们身上瞪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付鑫寒看不过去了，刚想要反驳两句，就被唐楠给拦了下来。
“唐楠，你听听他们说的都是啥？这群没良心的。你要不发现这个问题，出了事儿他们都得下岗！还在这嚼舌头？”
“算了，就让他们发两句牢骚吧。毕竟被罚了谁都不开心。”
“也就是你唐楠。这要是换我当副作业长，谁敢这么说话我不撕了他的嘴。”
“行了，回去干活吧。”魏超在付鑫寒身上推了一把，随即和唐楠回到了下线目视检查工位。
唐楠跟往常一样，来到了下线检测台对日常表格进行抽检。
魏超看着唐楠无助的背影，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身为他的师父，只是一个平凡的技术工人，也没法给他在其他方面太多帮助，能做的也就只是不给他添麻烦。
现在看来，自己这师傅当得，确实有些失职啊。
犹豫了片刻后，魏超便来到唐楠身边，开口道：“唐楠，工友们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大家都是一时生气。”
唐楠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事儿，这几个家伙我都习惯了，最近嘴里一直对我没什么好话。我要是生气不合了他们的意？”
魏超点了点头，知道徒弟虽然这样说，但这小子有些事还是会憋在心里。
“你现在刚刚升为副作业长，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后面可能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虽然你师父我没当过什么官儿，但好歹也在这一行混了这么久了。有些东西还是可以提醒你一下。”
“当作业长的，受夹板气是必修课。如果你想要上面满意，就不能太顾及下面。想要下面满意呢，上面肯定会不开心。所以呢，你要找好一个平衡点。人都是利益驱使的动物，如果你能够平衡两边的利益，这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估计你也能够感觉到，卢大龙今天的气场很不对吧？他虽然把全工段罚了个便，但唯独没对你下手。一是问题是你发现的，他不能罚你，反而应该奖励你。二是他罚了所有人不罚你，也是把你给孤立出去了。现在他跟着大家一起受罚，即便是他提出的，但他罚的多，反而跟大家打成了一片。只有你显得是个局外人。所以大家自然会对你不满。卢大龙这两下子，你还得多学着点。”
“师父，您意思是，卢哥是借刀杀人？”
魏超听罢连连摆手，“哎，也还没到那个程度。我这么说，是要你学学人家这一手聚拢人心。事儿还罚了，还没落人口舌，反而推给了别人。我知道你的性格是不屑这种做法。但在你这种阶层混的，如果不学着看透人心，以后是要吃亏的。你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当你太过优秀，影响到别人利益的时候，他们就会将你视为敌人。虽然你不想，但这由不得你。”
“当然，你有你的想法。毕竟你师父我也是个党员，本不应跟你说这些阴谋论。”
唐楠一边听着师父的话，一边完成了对日常表格的检查，站直了身子对魏超笑着说道：“谢谢你师父。你说的这些也确实提醒了我。我这个人的脾气大家也都知道，只要不惹到我的头上，我不会怎么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不计较的我也不会计较。虽然有些人挺可恶，但我也不想变得跟他们一样。”
魏超已经明白了唐楠的心意，脸上重新浮现出笑面佛一样肉嘟嘟的笑脸，“行，我徒弟有前途。跟卢大龙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有一天你会被那些人同化，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师父，要不是你不肯坐这个位子，厂长也不用把我给推上来了。徒弟心里苦啊！要不过阵子，我再试试跟厂长说换别人来干？”唐楠苦着脸说道。
魏超听罢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你可别乱来。厂长好不容易力排众议把你提上来，你这要说你不敢了，不是拿厂长开涮吗？以后还想不想在这干了？”
听师父这样一说，唐楠便感觉自己确实是有点骑虎难下了，“那我该怎么办？”
魏超思忖了片刻，说道：“你既然已经坐上这个位置了，就不如先干着看看。你要知道，有多少人都盯上你这个位置了。可他们生产技术、能力都没你强。你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先干着看看，走一步看一步。千万别轻易跟厂长说你不干了这种话，这等于打厂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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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对工段的例行检查之后，唐楠便一个人去往厂房外面的废品区。
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唐楠也发现了一些“世外桃源”。
比如这个废品区，平时是很少有人会过来的，一般只有到月底的时候，才会有处理废品的人过来将报废品收走。
因为这里出在厂区的角落，又空旷，头顶蓝天脚踩大地。所以这里，也就成为了平时唐楠跟付鑫寒两个人偷懒划水的地方。
此时唐楠背靠在摞起来足足两米高的废品箱上，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新品试切发现废品这件事如果说对唐楠没有一点影响那是假的。
自己明明做了好事，但现在却要受到所有人的质疑，这对唐楠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或许他这件事就应了师父的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而那句话也不完全说明唐楠比别人多优秀，而是要提醒他，要学会收敛锋芒。
唐楠觉得，虽然不想变成卢大龙那样精于算计的人，但确实需要找好一个平衡点。
就像师傅说的，既然自己都接受了副作业长这份工作，抱怨再多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干着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