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可怜遥夜

贤太妃没有跟着沈绰夫妇一同回府,众人散后,她只带了一个贴身的高嬷嬷跟在太后身后,到了仁寿宫。

顾太后见贤太妃来,吩咐了小丫头子沏了茶水来,眼神示意胡嬷嬷领着屋内多余的人出去,

“在宴席上就瞧出你与往日不同。按理,绰儿大婚,你这个亲生母亲应当高兴才是,怎么反倒闷闷不乐起来?”顾太后一行说着拔下头上的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香瓜簪,拨了拨手炉中的灰,一行时不时的觑上欲说还休的贤太妃一眼。

贤太妃苦笑,“原本随便打发个宗室子弟配了这旃檀公主便罢了,妹妹着实不知姐姐为何让绰儿娶她为正妻。我冷眼瞧着她生的妖妖娆娆的,定不能安分守常,莫不要旃檀别有用心才好。”说罢,她的神情有些落寞起来,“姐姐是知道的,我与你虽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但我却没有姐姐你福泽深厚,得先帝宠爱。好不容易半生才有个儿子,余生好有些依傍,现在娶了这么个媳妇叫我怎么放心?”

“你多虑了。”顾太后放下手炉,端起桌上刚沏好还冒着热气的茶汤吹去面上的浮叶,淡淡地抿了一小口,“同为姊妹,此话休要再提。且不说旃檀是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公主长相虽美但还得看绰儿喜欢不喜欢。你这个做婆婆的,若是心中着实有顾虑,大可不让她做绰儿的正妻就是了。”

贤太妃听了,眉头稍稍舒展,不由得想起二十三年前,先帝所指的那桩婚事来。“按我的意思,叶亲王府中的蓁蓁郡主如今年十有七,还未许嫁。她不仅模样儿俏,又是上京第一才女,与绰儿自幼青梅竹马倒也般配。不如……不如仍旧遵从先帝旨意,照旧履行婚约,姐姐以为如何?”

叶峦是兰若国唯一一个异姓王,因他祖上开疆拓土有功,因此这王位就一代一代袭了下来。先帝生前也颇为看重叶峦,喜他用兵如神、战无不克,有心笼络。恰好当时叶夫人与贤太妃同时遇喜,于是指腹为婚欲结秦晋之好。

后来叶峦的夫人生了女儿,取名蓁蓁,在上京的大家闺秀中是数一数二才貌双全的美人。若是当时结成姻缘,倒也算是一段佳话。只可惜叶峦心中有了成算,寻思着沈绰代替圣主当质子,未必有命回来,因此寻了好些借口才退了亲事。

顾太后向来看人最准,知道叶峦如今自高其功又见沈绰位高权重,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因此叶峦多次上书照旧履行婚约的时候,都被她寻了由头拒绝了。

那叶峦那里肯作罢?定是要不依不饶起来。正好旃檀送了公主和亲,于是太后把公主许了沈绰。心想,从前的婚约早早地作罢了才好,省的日后多生事端。

如今贤太妃重提旧事,她不免有些不悦,“你这么一个聪明人儿,反倒糊涂起来了。哀家便是怕叶峦此时重提旧约,恐包藏不轨之心,她的女儿又是个……唉,再说罢,京中若有才貌出众者,我定留意着。瞧着这天,怕是要下雪了,不如留下来,一同用晚膳罢。”

贤太妃道了声谢,“绰儿成婚,想来府中来了不少官眷,礼数上不可怠慢,我这就告退了。”说着,便离开了仁寿宫。

从皇宫回到王府,薛令仪便被喜娘搀着入了洞房,而沈绰则在外头招待宾客。

喜娘去后,洞房内只剩寒酥和弄影两个留下来伺候着。

“姑娘,现下无人,不如婢子给你摘了凤冠,也好松快些,然后再倒一盏茶来你吃。”弄影说罢,正欲摘去薛令仪头上的鎏金累丝镶宝垂流苏凤冠。

寒酥见状,忙上来阻止道:“这样不合规矩,若是被人瞧见了说咱没规矩。再者舒王不时会来,省得要重新梳妆了。”

“无事,我不累。”薛令仪强颜笑着,这凤冠足有几斤重,压得她脖子又酸又疼。方才在清和殿中斗智斗勇,折腾了半日功夫后她是又累又饿的。

方觉着饿,她的肚子不争气的打起鼓来。弄影和寒酥捂嘴一笑,只见寒酥温柔说道:“奴为殿下寻些吃食来。”说着,又转身吩咐了弄影几句。

寒酥开了门,一阵寒风吹入室中,薛令仪和弄影打了个寒颤。只见她下了床,起身移步窗前,掀开遮挡在窗前的红绡往外瞧去。窗外的天气阴阴沉沉,仿佛时刻能坠下来将这个世界覆没一样,窗外已经飘起了柳絮一般的雪。

薛令仪命弄影在室内燃起一炉香,一缕炉烟垂直地从博山炉中袅袅升起,高烧地红烛映着她靓丽姿容。

“姑娘,你在想什么?”弄影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浓郁的酒气浸入房中。

弄影惊慌的道了个万福,薛令仪与他四目相对,顿时不知所措。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沈绰冷冷对弄影说道。

弄影觑了薛令仪一眼,面色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福了福身下去了。

红烛将屋子照得通明,沈绰见她面若桃花,相视嫣然,心脏竟莫名砰砰直跳起来。他惊诧之余,唤薛令仪与自己并肩坐下。见她香魇羞红,更觉可爱。

“想来嫁到兰若非你所愿,但是你放心,在府里住着不会有人薄待你,我们在外头只做一对假夫妻。在内,你只管帮我处理些府中内务便罢了。三年后和离,我亲自将你送回旃檀。”沈绰望着薛令仪盈着秋水般的眸,冷淡说道。

薛令仪惊愕之余点了点头,“那旃檀……”

“我既娶了你,圣主终归会许我几分薄面。只要你安分老实,短时间内我不会出兵旃檀。”说罢,沈绰拿起床上那张素帕,移步至桌前,伸手取来果盘中的一把短刀在自己指头上一划。鲜血顿时如珍珠一般,滚落在素帕上,在中间晕染开来。

“王爷……”薛令仪正欲说些什么,门便不合时宜地被敲响。

沈绰将那方染了自己的血的素帕装入袖中,道了声进之后,寒酥低着头捧着一碗碧粳细粥来,“王爷安,殿下一整日未进食,奴去了膳房熬了些粥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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