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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影是个性情爽直的姑娘，低下头绞着帕子默了默：“婢子瞧着姑娘颜容若杏花烟润，经不住多瞧了几眼，无意唐突姑娘。”
令仪闻言，心中无限惆怅。她抬起手摘下发髻上那枚金簪，捧在手上端详。
曾听了空真人说起，江夫人是一位性情温和婉约的江南美人，少有才名。父亲曾官至吏部尚书，因与君上政见相左，兼有小人谗言媚上，因此一气之下辞了官举家搬回故乡。
关于江夫人如何与薛蘅的往事，薛令仪只能从了空真人口中知道些许。每当她问急了，了空真人便双眼含泪缄默不言，亦或告诉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话。
在她回府当日，了空拉着她的手，嘴唇嚅动似有什么话要说，但看了眼门外严守的薛府家丁，终还是把话给咽下了。
弄影见她低着头，神色哀伤的看着手中的金簪半晌不说话，只猜度是在思念江夫人。正要劝解时，却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人是三十左右的宫女，手上提了个梅花盒，眉眼带笑款款盈盈行至令仪跟前。
但见她整了整仪容道了个双福，“奴寒酥请昭阳殿下安，殿下长乐无极。”
“免礼罢。不知姑姑是那一处当差的？”令仪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问道。
那寒酥不紧不慢的起来，捋了捋裙摆后恭敬的说：“奴婢原是熙和殿下身边的掌事女官，专门教引公主们礼仪规矩的。娘娘心疼殿下远赴他乡，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照看着的，谴了奴来长随左右。以后殿下若有事情差遣，尽管吩咐奴便是了。
殿下今儿卯时起来梳妆，辰时入宫拜别君上君后。奴寻思着宫中礼节繁多。殿下折腾到如今想是饿了，于是奴便自作主张做了些吃食来。”
说着，弄影抬来了小炕桌。寒酥将梅花盒打开，从中取出一碗鸭子肉粥来，“这粥最是滋阴养胃的，殿下好歹吃些。”
薛令仪脸色一僵，弄影见状，上前接过粥道了声有劳，“姑姑不知道我家姑娘，她向来不食荤腥的，还是婢子将粥换成素菜粥合宜。”
寒酥说了声且慢，“奴自知殿下久居方外，修行不易。奴年纪也大了，没的来由做些造孽的事儿。说句僭越的话，入了红尘便是红尘中人。殿下肩负君命，委身嫁与兰若圣主，是为保我旃檀安宁。须知，兰若并非等闲之地，若不破些清规戒律、入乡随俗。只管弄得俗不俗、道不道的难免使得旁人生疑，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薛令仪听罢，觑了觑寒酥。乍一看去，她虽已是半老徐娘，脸上却毫无岁月痕迹，仍旧风韵犹存，端的一副稳重老成模样。
可怜这个年纪应有夫君与娇儿罢，却被君后点名遣到她身边服侍，此去经年，多早晚能与家人团圆？
薛令仪迟疑着接过粥，拿起调羹舀了少许，堪堪送入口中。一股腥膻之气在口中蔓延，她紧蹙一双秀眉勉强自己吞咽下去。
她本身就是假冒的公主，身上存着许多道人习气。此番和亲兰若，若被看出些端倪来，恐将前功尽弃势必连累身边之人。自身死生倒还罢了……况且玉真观中，师父和师兄弟们的性命还被薛蘅捏在手里，她怎能……
自登上御舟行水远去之后，便注定她身不由己、退无可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