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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但女孩眼中的灰暗却怎么样都无法隐藏。
巨大的绝望与恐惧在瞬间笼罩着她，如果说是在醒来看见周围的一切时还仅仅是觉得有些陌生带来的害怕而已，现在则是如同被斩断了所有希望的将死之人一般在无边的黑暗中颤抖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可能两者都有吧。
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枯萎在枝头的树叶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灰色的天空，令人窒息的空气在寒冷中缩在墙边。
不想挣扎了。
但是，也不想死。
不知不觉地，女孩抓住那个更小的女孩的手抓的更紧了。等到她意识过来的时候连忙抽回手来，小女孩却也没有说什么，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又给了她一个笑容。
如同在高山顶端绽放的雪莲。
看着自己这个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微笑，女孩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一定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短的时间——连她都没有失去希望，我又有什么资格绝望呢？
她如此想到。
没有什么灾难是一个幸存者都没有的——犹太人大屠杀也不例外。总有些人能找到翻越铁丝网逃出去，然后找到盟军的方法……
尽管希望渺茫，但总归还是有的。
一阵属于欧洲北部的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来，女孩不自觉的紧了紧单薄的衣衫——虽然并没有什么用。这种用劣质布料缝制出来的囚服完全不能起到哪怕任何的保暖效果，冷风依然面无表情地击穿那薄薄一层布料。
从一个营房出来的那些大一点的女孩也只穿着单薄的囚服，在凌晨的寒风中颤抖着。倒是那些纳粹军官穿的很厚实，但尽管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却依然在风中不自觉的打颤。
——女孩很清楚这样不行。她不知道现在是冬天中的哪个季节，如果是春天快要来临了还好，如果是刚刚进入冬天的话，仅仅只有这一件单薄的囚服即使是血气旺盛的成年男子也很难撑过一个冬天，更不要说她和她的妹妹这两个恐怕都还不到十岁的女孩子了。
但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就在两旁，还有一群荷枪实弹的纳粹军官看着呢。
这些人，杀起犹太人来完全没有负罪感的。
女孩还不知道她们要被带到哪里——肯定不是餐厅一类的东西。集中营的管理者不会好心到真的给这些在他们眼里连人都不是的“家伙”吃上完整的一日三餐的。
“Aufgereiht！”（德语：列队！）
从同一个营房出来的少女们带着木然的表情排成两列，女孩也拉着自己的妹妹站在了这个队列的中间。
“1号营房！”
看守的纳粹军官高喊着德语，话音刚落，另一个男性声音也大声的用德语应答了。
“在！”
“点名！”
“是！”
可以听到男性军官停顿了一下，应该是转了一下身子。
“一号营房，12321号！”
“到。”
一个有些虚弱却在众人的沉默中能被听得很清楚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在或冷漠或麻木的人群中引起什么反应。在奥斯维辛，连饿死都似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绝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们在几个月内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了，更有甚者连一周都没撑下来。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虚弱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女孩赶忙低头看了一下胸口的号码，已经因尘土而变得灰色的囚服上面写着五个阿拉伯数字：80392.
身旁自己妹妹的则是79201.
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两个数字的女孩趁着看守转头的一瞬间，将视角转向营房的方向，她看到的是大门上方的数字：3
对此她只有苦笑。
光是对一号营房的点名就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女孩没有任何的计时设备，在寒冷中她只好用自己的心跳来计时，但由于难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只好一遍遍的从头开始，最后也没有办法计算出正确的时间。
太阳还是没有升起来。
仍处在黑夜中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没有丝毫变暖的迹象，女孩想要稍稍挪动身子——不说暖和一下自己，至少也要让自己重新感受到双手和双脚的存在吧……
一动不动的长时间站立已经让女孩难以感受到四肢的存在了。她只能咬紧牙让自己保持不倒下而已。
身旁的小女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脸庞已经不再因为寒冷而充满血色，反而变成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尽管没有学过医，女孩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小女孩的身子突然往后倒了一下。
她顾不得看守是否看着这边，只能赶紧伸出手将自己的妹妹重新扶正，同时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身后防止她再次倒下去。
自己妹妹的身体出乎她想象的轻——就像连骨头都没有长一样。
不管原因是其他囚犯的欺凌还是别的什么，她应该比自己吃的还少。
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用一只手撑住小女孩后体力消耗突然比她想象的快了很多，只过了不长的时间她就开始觉得眼前开始变黑。
她再次咬了咬牙——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一旦逃出这个地方，她自信能凭借着脑海中后世的小说过一个不错的日子——出名或者变成大文豪什么的不敢保障，但至少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还差了。女孩咬着牙扶着自己的妹妹站立在寒风中，眼前却不知道是因为幻觉还是幻想而出现了一片片的色彩。
直到寒冷的风和看守的吼声把她拉回现实。
“79201！”
自己用一只手撑住的妹妹虚弱地发出了一个声音，尽管不大，但还在能听清楚的程度。
“80392！”
——到自己了。
这就是我的名字么？小女孩这样想到，在这个地方，原来的名字已经不被允许继续使用，代表着你的，只是这五个冰冷的数字。
想深深吸一口气，但寒冷的风却让女孩差点被呛到，她无奈的只好用平时说话的力气说出了一声到。
但出乎意料的，响起的却是一个虚弱至极，细若游丝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女孩只在那些电视中播放的连续剧中看到过。
这是谁的声音？
我的，么……
“大声点！”
强行压下心底的恐惧与慌乱，80392深吸一口气，也不管那寒冷的空气在自己的肺中肆虐那种难受的感觉，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声音喊出了口令。
“——到。”
这个声音比80392以前平时说话时的声音还要低一些，但点名者似乎没有再追究，而是继续点其他人了。
女孩在心底默默舒了一口气，但没有想到的是，如同噩梦般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