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医生真的是很烂的家伙，他有一颗贪婪的心，却没有足够的执行力，整整一夜，都没有再找到我和我的母亲，反而让‘出现了一个三岁的王级’这种消息走漏了出去，整个城市的能力者圈子都因为我沸腾了。”
说到这里，柳穆轻轻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笑：“但我的母亲和那时候的我并不清楚这一切，我只记得我的母亲带我在黑夜之中的城市之中奔跑、甚至不敢回家，在黑暗与阴影里无休无止的奔跑，而我则是哭泣。
“我现在想起来，甚至不知道那时候我到底为什么而哭，到底是因为父亲的死，还是因为那些飞溅的鲜血。
“我的母亲跑了好长时间，我也哭了好长时间。
“我们跑到了警局，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叫警察局，只觉得那是一个有着很亮很亮的光芒的大房子，还以为是跑到了天堂。
“但后来我才知道，那里不是天堂，那里的人或许能救很多人，但却永远触碰不到能力者的世界。”
“警察将我们安顿下来，带着人去了医院勘探情况，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尸体早已消失不见，调看监控也没有问题，我的父亲的尸体不见了，监控录像不见了，甚至连我们和那个能力者医生在一起的监控镜头都不见了。
“我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她并不了解能力者的世界，也不清楚能力者世界隐藏自己的存在的强大手段，还以为是碰到了什么茬子，就连警察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警局里绝望的哭诉，最后我们被以报假警赶了出来。
“我的母亲只能带着我回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做不到更好了。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失魂落魄的带着我回到家中，等待着我们的，才是这一夜，最恐怖的开始。
“我这个三岁的、毫无反抗力的王级的存在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个医生的手腕极差但能力者的世界之中却从不缺乏狠辣的能人。
“在那个最早发现我的存在的能力者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城市之中乱晃的时候，却早已有人发现了我们，跟了我们一路，直到我们回到了家中才选择了出售。
“我的母亲甚至来不及开灯。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道灿如星辰的闪光，那时候我梦幻地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闪光，但伴随着这道闪光的，是赤红的鲜血。”
在这一刻，陈翰明显的察觉到，少女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样的一份记忆，哪怕在现在，对于柳穆来说，似乎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这世界上大部分的美丽，往往是扎根在无边的恐怖之中才得以生长的。
“那个人一刀砍断了我母亲的手臂。
“我跌落在地面之上，紧接着，我看见更多到亮光，我的母亲栽倒在我的面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着’。
“那时候，我将活着定义为‘不死’。
“我害怕极了，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不要被杀死。
“所以，当那个杀人走向我的时候，他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用的能力将他扯碎了，我那时候还不会那种让人消失的手段，只能拆解他的身躯，让他的身躯像是被切成一段段的带鱼一样错落的出现在空间的不同位置。
“在王级的能力面前，任何普通的能力者都脆弱无比。
“但可惜的是，我太小，甚至不知道这份死亡是我所赐予的。
“鲜血让我更为恐惧，我缩在角落里，那一夜来了很多人，也死了很多人，鲜血在我小小的家里流淌，邻居听见异响跑出来，也被我一气混乱地杀了，现在想来，他们才是真正倒霉的人。”
说到这里，柳穆微微笑起来，她的笑容显得有些悲伤，也有些微微的苦涩，但她却没有就着这个故事完整的说下去，而是话锋微微一转，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以为‘好好活着’的意思就是挣扎立足在能力者的世界，我那个‘现世之王’的名头，就是这么打出去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能力者的圈子里，我的名头都是很响亮的，不过，可惜的是，这世界的王级虽然不多，但每个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被人记住太长时间，而且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母亲口中的那个好好活着，并不是我所以为的那种活法。
“——她希望我作为一个人，好好的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之中，或在朝阳、露珠、暮雨、冬雪之中，或在家人、爱情、朋友和无数琐碎的东西里。
“这种或者没有杀戮，没有能力，只有生活本身，那是庸庸碌碌的平凡生活，却也是真正的、最真实的活着。”
柳穆微微抬起头来，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陈翰，缓缓笑了笑，道：“别人可能不清楚我在说什么，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清楚吧？”
陈翰点点头，他确实清楚柳穆口中的这种活着是什么，因为那也是他在追求的东西。
陈翰微微扬起头来，看向窗外的天空。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这一刻，他们所在的这架飞机终于飞出了天空之中沉重的浓云层，而在天空的尽头，那一抹的夕阳，也是将那灿烂的辉光遍洒在整个世界之中，那些金黄色的光芒也是将这个小小的飞机之中的这两个人的身躯笼罩其中。
哪怕是夕阳，这世界仍然显得明媚又瑰丽，仿佛充斥着无限的希望与光芒。
陈翰答道：“我清楚，那就是普通的、正常的生活。”
柳穆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天空里的夕阳的辉光，有些慵懒的缓慢应道：“希望这一次回到天海市，我们能够真正的、好好的活着。”
陈翰看向身边的少女，看着对方的笑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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