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费了点力气才快要逃出去。一直在走，喝过两次水，但未曾进食，体力渐渐开始不够。
季余注意到塔塔一点也没有闹，即使是在弹片撞进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时，她也只是安静地抱着陆拾眨了眨眼睛。
这不应该。小孩子的皮肤细嫩光滑，包裹在内里的骨骼幼细易折，怎么都不应该栖息着会那样反应的灵魂在里面。
她可是在一个被抢了玩具都应该哭闹半天的年龄啊。
“电池是什么？”
所以在换气的间隙里，他望着前方几步的背影这样发问。到底还是过了那么长一段安稳的时间，要重新转换调整并不容易，他有点跟不上陆拾的节奏，需要后者留意照顾——只是没有像开始的时候牵着塔塔那么明显而已。
陆拾换了只手抱着塔塔，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无用的部分。”
他们身后，巨大机械的尸骸堆积成山，被切割开的断面光洁，散落的零件映着夕阳橙红色的光。
斩切的工作几乎都是陆拾负责的。
“要不要自己看?”对方回头勾了勾嘴角，“解释起来会比较费力，而且我不擅长。”
“我害怕。”他脱口而出。“读取意味着进入别人的领域，你明白的。”
陆拾的切割，季余的读取，都属于那种会让混乱翻倍的能力。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在幻想最旺盛的那个年龄，是受到严格管控的，因此没有机会给自己的天赋取羞耻的名字。所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和那个世界的很多东西一样，至少从姓名来看，还算平易近人。
“太坦率了吧？”陆拾皱眉，看上去有些无奈，“那——”
准备的解释被打断。
季余上前两步，握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但现在时间紧张，不这样好像没办法。”
因为刚使用过能力的原因，那只手掌心冰凉，握上去的时候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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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取记忆一般需要开锁解密，要么靠推测，要么靠能力直接破坏掉。
陆拾的迷宫精美复杂，但对季余却不设防，所有的门都开着，加黑标粗的谜底写在问题下方，甚至有指路的线铺陈在他脚下指示方向。服务简直亲切和蔼得像红灯区的姑娘们。
上次他来的时候可不这样。
跟着那条荧光绿的线转了好几个弯，沿路的色调越来越鲜亮。墙上的涂鸦刻意用了幼稚可爱的笔触。地板上铺了米黄的软垫子。桌椅都是特制的，小一号，且没有棱角。小而可爱的玩偶摆在各处——整体来说，像在幼儿园。
他猜到自己距离陆拾要给他看的东西已经很近。
推开最后那扇粉红色的门。
毫不意外的，他看见断手断脚散落了一地。但血液并不是鲜红的，而是和引导的线一样，荧光绿。一路以来第一次有活着的生物出现，陆拾和塔塔，仿佛一直在房间里一样。
根据经验，从这里他应该就已经开始切入记忆了。季余眨眨眼，尽力记住看见的一切。
陆拾把门关上，是先扭转门锁再关上的那种方式，半点声响也没有。
而塔塔缩在墙角哭，估计是被吓到了——这次是正常小孩子该有的反应。
门关上后，陆拾转身，从口袋里掏出粉红的蝴蝶结在手里转了两转，然后走过去，弯腰，动作舒缓地撩开塔塔的头发，替她别上。“放心。”
他的声音温和又可靠。
难怪。
那个蝴蝶结，是某一个能力的引线。
失重感来得迅猛。他再次感到踩到实地时，周遭的景象已经重新换过一遍。
接下来的看到的景象就好得多了。
陆拾说过“自己不擅长解释”，所以他将自己获取到资料的那一段记忆完整地展现给季余看。
他概括得没错，电池是“无用的部分”。
陆拾和季余出自同一个地方，塔塔也是。不得不说陆拾那一届是一个灾难。只剩下三个就不说了，其中陆拾还中途跳反，季余中途换掉身份。
显然那边吸取了教训。
既然需要的只是有能力且完全听话的兵器，那么就应该尽量把这些部分单独出来。
所以电池是兵器的副产物。
最开始的方向是试着直接做出来有强大力量且无意识的兵器。但后来发现，比起这样，不如把素体分离开来得简单有效——
剔出单纯拥有能力的部分，称为“器”。
剩下的那部分，负责承受能力使用的代价，称为“电池”。
无论哪一方，都不会知道真相。
陆拾给他看的记忆不算多，季余没能猜出塔塔关联的器是什么。不过，能被这么大费周折地带出来，可以想见，一定不会普通就是了。
他松开手。太久没做过读取，他有点不适应，有一瞬间身形摇摇晃晃。
陆拾伸手扶了他一把。
“谢了。”他稍稍直了直身体，然后盯着陆拾的眼睛问，“解释一下蝴蝶结?”
“起安定作用，会过滤扭曲掉小孩子不该接触的东西。”陆拾报了个名字说明来源，然后找补道，“你看，过了这么久，依然运作良好，他的确是个天才。”
看上去季余稍微有点走神，但对那个名字没有起任何反应。
是啊，那个东西设计来就是做这个的。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我之前还想让陆拾蒙住她眼睛来着……原来完全没必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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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黑鸽子在一开始就被击碎，但它们记录下的影像依然传输了回去。
被拦腰斩切成两节的楼。
季余把陆拾递过来的衣服披好。
戴着粉红蝴蝶结的塔塔向镜头挥手。
影像终止。
看这一段影像的人里有个女生，扎干净利落的马尾，站得很挺拔，有着姿态良好的腰身和挺直匀称的腿。
“我要去见他们？”
她问话时眼睛并没有看任何人，依然聚焦在屏幕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应了声“是”，然后便不再询问，转身离开。
这大概是最适合的情况。
往目的地前进的那段时间里，女生一言未发，半闭着眼睛，一眼晃上去很容易误以为她在睡觉。她乘坐的交通工具一般被简称为翼，是比较小型的飞行器。
翼的前进速度很快。景物在身侧飞掠，色彩模糊成一团混沌。
我们互相了解，且互相仇恨，能站在同一片战场的两端，再好不过。
夜色渐沉。
到已经能看见星星的时间时，陆拾缓了缓脚步，没头脑地说:
“有人在前面等我们。”
“嗯，知道的。”
“我们状态不够好。”
这一次季余稍稍在意了“我们”这个用词，然后才很快接话道:“……没办法啊。”
塔塔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估计已经睡熟了。
但剩下的人们都在夜风里睁着眼，为即将到来的战斗，也为已然消逝的过去。
而且无论如何，重逢故人总是能让人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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