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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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那就是我以前读小学初中的地方。”谢江湖伸出手指了指窗外不远,大雪纷飞中的一座学校,临近下午放学的时段,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穿着红色校服的孩子们。他说话间哈出的热气在窗户上来回扑腾,变得朦胧。宋寻则坐在临窗桌前的另一头,捧着一杯热茶不言不语。

此时谢江湖与宋寻正在他爷爷奶奶给他留下来的这间小平房,这间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卧室里,书桌上还有高考前的一些青色试卷,被涂鸦得乱七八糟的,旁边零零散散放着几本教科书,除此之外一张积灰的床,一张蒙尘的椅子,一个空了的书柜,这间屋子里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把毫不顾忌床上灰尘就坐下的宋寻拉起来,将被子给掀开让她重新坐下,拿着一件儿时的T恤擦了擦椅子,谢江湖也轻轻坐下,搁下手中自己那碗茶。

两人忽的一起沉默了,这回谢江湖没打算绞尽脑汁的开口,他们一同看着窗外一时半会不会停下来的雪花,房内两碗茶热气腾腾的,使得两人间一片氤氲。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时候用来偷偷抽烟的烟灰缸,谢江湖点上一根,将烟盒放在桌上,这回得了谢江湖暗示的宋寻偏偏不想抽烟了,她还是目光闪烁的看着窗外那所小学初中一体的小学校。

谢江湖叼着烟端详着宋寻的脸,忽然一阵恍惚,笑道:“那时候在这间房子里总也长不大,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总感觉脱不去稚嫩的味道了,谁知道这么快我也二十了。”

宋寻小口喝着茶,她这半年里其实最喜欢的时光便是听着谢江湖絮絮叨叨一些以前的故事,她看着桌面那张有着裂痕的小镜子,想着谢江湖以前拿小手将那张稚嫩又倔强的小脸对着镜子反复摩挲着,真好。

“以前总不爱听爷爷奶奶的话,他们让我学点什么,我就偏偏反着来,你看,这卷子上全画着我爷爷的鬼脸呢。”

“那时候还担心着老是长不大,我自己的一生都还有这么长,哪会想着人也有生老病死。”

“总觉得别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白了头发了,我爷爷奶奶鬓角都还黑着,真是太年轻了。可谁知道那会儿不到半年他们就都约好了似的走了。”

谢江湖低声说着话,将手衬在桌面上,头埋在手上,看着杯中的热气。

“嘿,看着爷爷进火葬场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真的会死,那时候还挺恨他们的,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总不该是被我给气的吧?我更恨那两个王八蛋,把我生下来就丢给我爷爷奶奶,不来看我没什么,可爷爷奶奶走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回来,你说他们算人吗?”

一直说到手中的烟烧到了手指,他才回过神来,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一只白洁的小手忽而伸出来,摸了摸他的头。

谢江湖愣了愣,看了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宋寻,半响才笑道:“你用不着安慰我,我活得一直都挺开心的,爷爷奶奶疼我,他们管不管我也就那么回事了。”

不想聊这些烦心事儿,他伸了个懒腰问宋寻道:“叶烦那货死劲缠着我,我估计年后我们就会开始筹备开店的事儿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帮帮忙?”

宋寻定定看着谢江湖,咽下了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出神了不一会,终于是点了点头。

谢江湖看着宋寻那张太阳般光洁的脸颊,不知怎么的伸出手摸了摸。谢江湖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声,正准备迎接狂风骤雨呢,宋寻出奇的没有发作的迹象,任由他的爪子在她脸旁摩挲。

谢江湖一看有戏啊,于是收回了爪子,一本正经道:“挺好的,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就好比那枝头的鸳鸯,神雕侠侣,你守店来我开店。”

视死如归的谢江湖惊了,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逗宋寻还是不作任何表情,只是在那儿看窗外风景。

于是他耍流氓的话张口就来道:“这间卧室我还没有让除我奶奶以外的异性进来过呢,你可是第一个,可要对我负责啊。”

宋寻还是如老僧坐定。

“要不今晚去我书屋过夜?”

屋内屋外都是一片寂静。

“你说我们以后要是凑巧有个女儿……”

宋寻大小姐终于破功了,小眼神瞪了眼谢江湖道:“滚。”

识趣的谢江湖就闭嘴了,心里替李儒新又记了一次,嘿,二百零一声滚了。

“谢狗,”隔了不一会,宋寻又开口了,说实话对宋寻赏给他的这个称呼谢江湖难以忍受,多次告诫她女孩子要讲文明讲素质,可惜没用,这两个字在李儒新的那个小本本上排第二就能看出她对这个称呼的独爱,也懒得反抗,更不会吃饱了撑着帮李儒新计数了,他闷闷的听宋寻接下来说的话,“讲讲林青。”

听到这个名字谢江湖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大笑,想要讥讽宋寻堂堂冰山美少女也有吃醋的一天,奈何有贼心没贼胆,今天已经稳赚不赔,就不要干这种杀敌一两百,自损一两千的蠢勾当了。

于是谢江湖又点燃了一根烟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会儿刚转到了美术班吧,就看到这个姑娘,美得不得了,那词叫什么?对了,活脱脱就一大众女神啊,整个学校都没有不喜欢她的男生,但可能气质确实太成熟太让人望而生畏了,整个三年都没有听说过谁正式对她展开攻势过。

“后来罗颂小鬼这俩王八蛋说放着这尊女神在学校里这样单身下去不行啊,咱们三人得想个办法解救解救她,于是就叫上我说是什么要在走廊里铺满了玫瑰,咱们三人一人捧束花轮流上她面前去告白,看她挑哪一个。

“我想着这事儿挺好玩啊,结果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咯,那天走廊里玫瑰是罗颂给铺好了,还他妈铺满了整座教学楼,但是他妈的就我一个人傻逼兮兮的捧着束花到她跟前去做了番演讲,转过身一看呢,那俩禽兽手里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横幅,什么嫁给我之类的去了吧,太久也忘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想到当时的场景谢江湖也是气乐了,抽了口烟后继续说道:“事后找上这俩王八蛋算账的时候还说什么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他们也都没有想到教务处那个死胖子林昌盛就是这祸水的爹啊,两人基因什么的完全不像啊。

之后就记了大过登台念了检讨咯,那时候也就太叛逆,站在升旗台上还喊了那么一声林青我爱你,当时哪有什么情情爱爱在里边啊,就是一口气在胸口,想看看台下那祸水和身边那胖子这对父女目瞪口呆的反应,为这事之后两年我可是没少买单,抽根烟就得到教务处抄什么禁毒手册,学校里的孩子打了架我还得被叫去认领,看是不是我这个叛逆青年在幕后主使,那死胖子给我穿起小鞋来还真有一套,嘿嘿。”

宋寻听完了事情的原委,并没有露出了笑脸,倒是伸出了手想要拿烟抽,谢江湖一巴掌就给她小手拍掉,老感觉跟这姑娘有那么点心灵相通的他瞪眼说道:“我跟她故事也就到这了,三年里就没说上过什么话,人家早跟着叶欣一样结伴去了央美,我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一个。”

宋寻也不恼火,眼睛倒是不知怎么的老是悄悄往谢江湖喉结上瞟,这得来源于宋姑娘不知道在哪本祸害书上看来的喉结识慌法,在看到谢江湖喉结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并没有书上写着的什么所谓的轻微抖动之后,也就不去打桌上烟的主意,又转头看向窗外了。

谢江湖抽完了烟,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宋寻,再看了眼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雪已经停了,地面倒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于是他起身道:“该走了,我把车给崔放还回去,人家不急不代表就可以占着一直用,顺便叫上那几个货一块吃个晚饭。”

宋寻也就起身,她朝谢江湖伸出手,谢江湖不明所以。

看着谢江湖这回是真没弄明白她想的什么,宋寻微微羞恼道:“钥匙,我看到你一样的有几片。”

谢江湖这才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取下来这间屋子的钥匙递给了她,冰山少女也心安理得的收下,不给谢江湖取笑她的机会,像是有急事一样匆匆便往外走去,谢江湖笑意盎然的跟在身后。

这一对男女啊。

事实上宋寻多半不是那种会跟谢江湖表明心迹的女孩,而谢江湖呢,自以为十拿九稳,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的他哪里会知道女孩子心里患得患失的想法。

兴许是老天爷看这对男女稍稍有点不耐烦了,又不忍心这一对心灵相通的货色就这么在时光荏苒中不曾互相道白的背道而驰,于是他慵懒顽劣的勾了勾手指,两根原本不会过多交集的线忽的缠绕在了一起。

于是火急火燎,心里有鬼的宋寻忘记了这间屋子出门有层阶梯,也忘了下过雪的地有多滑,啊的一声,就这么轱辘轱辘的在谢江湖近乎痴呆的眼光中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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