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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小姐，我挂个号。”带着口罩的何弦将病历本递给护士。
护士花蕾快速扫了一眼病历本，发现一个眼熟的名字，她迟疑地抬起头，看着他又下头，喃喃自语了一声：“何弦？怎么又看到了这个名字，难道是沪申新闻周刊那个……”
怎么戴着口罩也被认了出来？是熟人吗？何弦惊讶地打量了一下花蕾，非常年轻的护士小姐，看起来像是刚毕业没多久，漂亮的脸蛋稍稍有些婴儿肥，唇红齿白，娇若玫瑰，头发又厚又密，有几分长得像林依晨，但也不是彻底像林依晨，因为这姑娘是个潜力股，等微微的婴儿肥都消了，五官都完全长开来，估计得要美上好几乃至几十倍，若是在酒吧里遇上这么甜美的妹子，他一定要出手泡上一泡，但现在这个地点不对……再仔细想了想，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位护士小姐，于是他问：“咦，您认识我吗？请问您是？”
花蕾大吃一惊，但立刻转惊为喜：“呵呵，真是你啊，你前不久的专栏写的真好，我记忆犹新。”
“喔，原来如此啊……哈哈，那专栏页脚只放了我一张小小的工作照片，护士小姐还能认出我来，真是荣幸！”何弦轻飘飘地说道。
花蕾打心眼里发出冷笑，但表面上很平静，问道：“来看牙吗？”
“是啊，牙齿发生了一些问题……”何弦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门牙没有了，更不好意思摘下口罩给美女看自己滑稽的样子。
“喔，那这个……现在已经排到一百多号了，恐怕今天看不了，要不你换家医院试试。”花蕾故意打发他走。
“什么……这……我已经请假好多天了，真心耽误工作，你看，护士小姐，有没有办法通融通融。”
“通融啊。”花蕾想了想，撕了张号给他，“这个快一些。”
“太好了，感谢感谢。”何弦兴高采烈拿着号走了，花蕾在背后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连走路的样子都透着一股贱骨头。
而何弦已经跑去窗口付完费，坐在等候区一个人孤独地等待起来。他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挺担心欧小楼现在的状况，于是掏出手机来给他发去一条短信。
“大外甥，在干嘛呢，吃饭了没？”
欧小楼没回话。
再发一条，“别生我气了。”
依然没回话。
何弦哄妹子哄习惯了，习惯性不要脸与死缠烂打，继续发短信：“我昨晚想了整整一夜，觉得无论如何我们两一定要统一战线，你别做太长远又不切实际的打算，别再把事情闹大了，万一捅到家里去，外公外婆年纪大身体弱，他们怎么吃得消呢？再说了，外公外婆和你那三个姨妈的经济条件你自己也清楚。所以绝对不要惊扰他们，更别让他们知情，就由我们两个悄悄解决掉，你要相信小舅舅，天坍下来让小舅舅顶着，我已经想好了，我的车可以先卖掉，还掉一部分款子，然后卖房，小舅舅受点委屈没关系，但是你妈妈的铺子一定要保留好，那个铺子可以说是一砖一瓦，一根针一条线都是你妈妈辛辛苦苦挣来的，是她留给你的财富与珍贵的回忆，你可万万不能动啊。”
何弦打了一堆字过去，有理有据，有真心话，也有煽情的。
欧小楼看完果然火速发回了一条：“舅，你在哪儿？”
何弦回：“一个人孤苦伶仃、凄凄凉凉的在口腔医院里坐着……”
“北京东路的那个？”
“是呀，前面还排着好长的队，我饿着肚子在等……”
“等我过来陪你，我给你带点吃的。”
搞定。何弦高兴的看着手机，这个欧小楼遗传了他妈的圣母基因，是个没啥大原则的烂好人，只要装可怜，立刻能唤醒他的爱。
何弦胸有成竹，玩起开心消消乐打发时间，精力用光光的时候，欧小楼也骑着小电驴火急火燎赶倒了，欧小楼一手挟着头盔、提着电瓶，一手拎着外卖饭盒匆匆找到何弦。刚巧何弦身边的病人起身离开，欧小楼一屁股在何弦边上坐下，把饭盒塞到何弦手中，一边严肃认真地说道：“小舅舅，你可千万不要动卖房卖车的念头。”
“你怎么把小电驴蓄电瓶提上来了。”
“防盗啊。别管什么电瓶了，舅，我们先聊卖房的事。”
“如果要顺利解决这件事情，这就是最快最实际的方案。”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小舅舅，你是何家三代单传，又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是我们家最优秀的男人。全家人都希望你早点结婚生子，如果你把上海的房子卖了，再想买一套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这年头没有房子，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呢？”
“小孩子别学外婆说话。”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俩也没差个几岁……”欧小楼嘟嚷了一句，虽然二人年龄相差不大，从小一起厮混到大，但小楼对何弦还是非常恭敬，他继续说道：“反正外婆和姨妈们知道了这事一定会这么说。”
“所以不要让她们知道。”
“小舅舅，我妈要是在，也一定不会同意让你卖房卖车。”
“我当然晓得，她要是在的话，砸锅卖铁都不会同意我卖房卖车。”
“明明知道家里人都不会同意与支持，那你为什么还准备这么做？！”欧小楼生气地问。
何弦笑。其实前面的话半真半假，有一大半儿是为了把欧小楼唬回自己身边来才用的战术，但是讲着讲着，他忽然觉得这是一条可行的方案，于是越讲越真。
“舅，你想什么呢？！别一个人想当然啊。”
何弦抬手拍拍他的后脑勺说道：“你这个傻小子才是在想当然呢。呵呵，美食比赛冠军一百万，呵呵……”
“舅！”
“但是我想，你要是真拿到这个冠军，纵然没有一百万，你妈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可惜错过了参赛时间，要不下次再有比赛，你再去试试？”
“好，好啊……”欧小楼想不到何弦话锋一转，竟然非常温暖，“可是小舅舅，你别岔开话题，我们是在说……”
“是在说这么大的一个困难怎么解决的问题。”何弦皱了皱眉头，抽抽鼻子，“你说你妈上辈子是造了多大孽，这辈子才嫁了这么烂一个男人，明明知道对方是个混蛋，受了这么多罪却死活不肯离婚。”
“舅，怎么又说起我妈了？”
“你舅舅我虽然才貌出众、精明能干，一路能拿奖学金，但是真说能在上海买车买房过起小康的生活，还得靠全家人的补贴与帮忙，就因为我是三代单传，四个姐姐为了我能读书买房，都有着大大小小、不计回报的牺牲与付出，尤其我大姐，你妈，少年辍学，帮着家里拉拔弟弟妹妹，风里雨里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我和你都长大了，出息了，到了能回报她的时候……她……不在了……一天福都没能享到……每每夜深人静，我想到我大姐就钻心的疼，我们才念高中，她头发就已经开始白了，模样比同龄人都显得苍老，一双做苦工的手……我有年攒了比赛奖金和稿费特地为她买了一枚金戒指，她那阵子风湿手肿带不下，就用红纸把戒指一层层包起来，她说她打心眼里喜欢和高兴，但她的手指粗，带着不好看，先替我保管起来，等我结婚的时候，把这戒指送给弟媳妇……你看，这就是你妈，得了一点好处都先想着给别人，把她自己那个自我都浓缩到找不着了……唉……”何弦说着说着，用手指掐了一下眉心，努力不让自己太激动。而身边的欧小楼已经听得是热泪盈眶。
“舅，说这些干嘛……”
“想到了呗，你说这人啊，平常可以没心没肺，但真遇到了点事情，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家人，想到那些最亲近的人，想的心紧，这大概也就是在人最无助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吧，才明白亲人是最重要的。”何弦说到这里，看向欧小楼，眼神里满满都是疼爱，“你妈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希望我多帮帮你，让你也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可是小舅舅做的不好，平常只顾着自己的工作和吃喝玩乐，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小舅舅我不称职，对不住你，妈。的托付。”
“不是那样，我要是有事找你，你总是第一个到。”
“可你说说一年到头你会为了麻烦事找我几回，还不都是你自己默默解决掉。”
“这，这次不就是吗……”
“是呀，这次是事儿，挺大的事儿，所以这一次就让我这个当小舅舅的尽一次职，让我来帮你成吗？小舅舅这一份，还有你妈这一份，都算上，这一次，天坍下来，让小舅舅顶着！好吗？！”
“舅……”
如果说一开始何弦只是用了一个哄外甥的套路的话，现在这个套路已经彻底把他自己给套进去了，也就在最后几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按他制订的方案来解决这次的危机。
“六十四号何弦，请到九号医生处。”忽然有护士喊了一声。
何弦拍拍欧小楼肩膀，离开位置走进诊疗室，一身悲壮，好像刚演完了一场大戏。不过当他一躺上牙医的病床，他又从脚底软到头顶，都说牙医的病床上永远没有英雄，确实是如此。
医生叫他把口罩摘掉躺下，问他病患处在哪儿。
何弦张开嘴指着自己门牙的空缺处。
医生愣了，问道：“你这应该到修复科去，为什么来拔牙科？”
何弦也愣了，反问一声道：“这儿只能拔牙？”
“当然啦，你挂错号了。”
“可是，可是这号是你们护士给我的呀。”
“不可能，如果你明确说了自己的情况，她一定会告诉你去牙齿修复科，不会让你到这儿来。”
“可她……”何弦听完好心塞，回忆一下，似乎护士只说了挂这个号比较快，并没有说这个号是挂哪个科室，并且他也没告诉护士自己要看啥。这太乌龙了，活活等了两小时，竟然跑错了地方。
“你重新挂个号去看病吧。”医生打发他走。
何弦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
欧小楼迎上去诧异地问：“这么快就补完啦？”
“什么呀，挂错号了，这是只管拔牙，你说说我俩，在这里活活坐了两小时，竟然没发现跑错了地方。”何弦一肚子火，拽住欧小楼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那个护士。”
“什么护士啊？”欧小楼不明白。
两人匆匆跑下楼一问，结果花蕾早下班了，号也早就挂完了，等于又浪费了何弦一天的时间。何弦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医院里打转，要找意见箱写投诉，结果人家医院里并没有设置这种东西。
最终，他只能和欧小楼一起沮丧的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