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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坐在角落拿手机看视频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可是如果打扰到他，肯定会引起他的大发雷霆。所以我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用最慢的速度把头歪过去，然后逐步移动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果然没有被我猜错，此时的张扬双眼发光的盯着一个外国妞滔滔不绝，破旧的安卓手机让字幕变得模糊，不过即便不模糊，我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简短的新闻结束以后，张扬关了手机，深吸一口气，似乎知识就是这么汲取的。这也是他一贯的习惯，任何“畅汗淋漓”的智商考验结束后，他都会深呼吸。跟我不同的是，我只有在拿到工资的那一刻，才会深呼吸——这个月终于有惊无险的挣钱了。
“看来我得自学一下英语了。”张扬皱紧了眉头，表现了坚定不移的状态。
“我觉得你应该换个手机了，这么小的屏幕，分辨率还这么低，能看清楚才怪。”我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我不明白的是，跟买书比起来，不是手机的需求更大一些？那些书就在图书馆里躺着，去那看和买回来看又有什么区别？
张扬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这不是看不清的问题！”
“那就是你眼睛的问题，不过这又和手机没关系了，是买不买眼镜的问题。”我偷笑。反正不应该是学英语的问题，大学都没上过，学什么英语。再说张扬以前的英语成绩，想必他自己都不敢提起。
“你搞清楚！这个新闻是昨天晚上播出的，字幕是今天上午翻译之后打上去的。但是那些翻译根本就不懂天文，翻译的乱七八糟。【特殊旋转磁中子星】这个词就没翻译正确，这严重影响了我。”张扬说起天文就是必须要严谨，这个我也明白，只是为了搞天文去学英语，这还是不太靠谱。
我只能顺着他说话，如果再抬杠，那八成又是三四天不理我。“搞半天你知道意思啊，翻译不好经常有，我前几天看电影的时候，还有一句‘没卵用’蹦出来呢。”
张扬摇摇头，咬牙说道：“这个是我发现了，所以才知道，如果其中有一些我没有发现，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又来了……
张扬人很好，有知识，有文采，也不抠门。但是一旦他的话题开始失望或者无奈的时候，就会变的极其消极，导致看谁都不顺眼，完全属于人格分类的另一端。更严重的，他会自残，基本上无限趋近于自杀，好在只发生过两次，两次都有我在身边。
“对了，这个视频里说了什么啊，你给我讲讲。哈哈，上次你给我讲的‘万球引力’我还没理解呢，现在问你这个是不是有些过分。”要想把他从消极的那一面拔出来，需要用足够的兴趣来勾引。然而张扬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爱好，问一句，他会讲一个多小时，不过为了朋友，我受一个小时的罪也没什么。
果然，听到我这么说，他的眼睛立刻有了光彩，那接下来的话就不太重要了。
“什么‘万球引力’！是万有引力！任何有质量的两个物体都是能互相……”
“停，这个晚上回去再说，我现在问的是视频里的东西。”这个万有引力这么有意思，一定要等睡不着的时候再问，现在听不太合适。
“哦对，都怪你打岔。”张扬把手机收起来，转过椅子的方向对着我，整理了一下衣领，郑重其事的说道：“昨天的时候，美国科学家发现五亿光年外的一颗中子星发生了星震。”
“什么是星震？”
“宇宙中的磁星具有强大的磁场，磁场的运动将表面加热，使外壳包裹着的液体核过热导致压力过大，磁星破裂……”
“说人话……”对于一个只是想拯救朋友的天文白痴来说，听这么多的专业名字，那也是自残的一种表现。“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其他星球的地震？”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是科学是严谨的，不能这么随意。”张扬说的时候义正言辞，不过我知道，他一定是被我的理解能力所惊叹。
这是他给我讲天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骂我。毫不夸张的说，我如果分析的错误，那是无端端地辱骂，完全让人失去尊严，在张扬的眼里，侮辱天文和科学，就等于侮辱了他。他那么有自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侮辱，所以他要侮辱别人。
为了能让这堂课早点结束，我必须要冒死提问，用你问我答的方式尽快转移话题：“好，我严谨一些，这个星震离我们那么远，他震不震有啥关系？”
“星震是中子星外壳的撕裂现象，由大量的伽马射线和X射线引起的。”
“所以……对地球有什么影响？”我又问。
“暂时……暂时还没有发现，不过理论上一定是有影响的，比如细胞死亡，电子产品失效，就像手机这种。”张扬有一些吞吐，这让我看到了希望，似乎这次可以提前结束《张扬带你走进天文》这档节目。
“那太好了啊，没手机没电脑我觉得挺好。没这东西挺好的，你看现在，人人都有手机，可是任何东西当每个人都有的时候，就成了攀比的工具，有啥用，能打电话得了呗。”我感觉自己快要成功了，已经从天文聊到了手机。
张扬准备好了言辞反驳，我是知道的，不过一个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打断了他的话。
那小女孩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好看极了，眼睛闪亮，笑容灿烂的问张扬：“大哥哥，你是科学家吗？”
原来我们刚才说的话被她听见了，跟我比起来，还是这个小女孩懂得讨好张扬。而张扬被人叫成科学家，居然一时间脸红了起来，看着小姑娘天真的样子说道：“不……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从卫生间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看上去雍容华贵，一把拉住小女孩的手，柔声道：“他不是科学家，是保安，负责我们安全的哦。”说完拉着小女孩走进了会场。
我看张扬的表情突然变了，赶紧一把拉住他，说道：“算了算了……”
“怎么就算了，我们是安保，不是保安。”张扬平生最恨别人瞧不起他，最恨命运，这女人一句无心的话，对他来说有致命的打击。
“其实也没错啊。”我拍拍张扬的肩膀，“我们就是高级的保安嘛，只不过穿了一身西装，流动在不同的活动现场，本质上我们跟保安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张扬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咬牙说道：“狗眼看人低，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有的人……”
“扬哥，刚才那个星震你还没跟我说完呢，快跟我说说那个伽马射线到底是个啥。”我怕张扬又犯病，指不定又要用拳头砸哪个电线杆，赶紧打断他。
“郭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被人看得起。”张扬好像知道我是在转移话题。
“不跟人比的时候吧？”我随口说道。
张扬看了我一眼，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合时宜，道歉道：“我瞎说的，对不起。”
“走吧，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了，我们也该进去了。”张扬整了整领带，朝会场的方向走去。
我把椅子摆在墙角，刚要走的时候，突然觉得张扬说的也对。这份安保工作，任何会议、拍卖、发布会开始前，都会把我们安排在厕所旁边坐着，据说厕所是可疑人员聚集的高发地带。我跟张扬一组，不管穿的再怎么高档，终究还是站在厕所旁边守门，这样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