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看到了什么？杨梅看到周一希正以自己的鲜血为红色染料，将其抹在一具被她肢解了又重新拼合起来的尸块皮肤上。她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为现实中的某副画像勾勒出轮廓线。她说这是艺术——油画和雕塑艺术的完美组合，杨梅却已经干呕不止，险些连胃都要翻了出来。
杨梅知道，就算自己开枪也没有用。她无恐无忧，无喜无怒，有的只是一颗在旁人看来扭曲成了克莱因瓶般怪异的心。
“血魔。”杨梅轻声地说了一句，不由得收回了手枪。
“为什么不开枪？”她甚至表现地有些渴求。期待的光芒在她的瞳孔中闪烁不止，杨梅却连忙关上了手枪的保险，忙不迭地收回到腰间的枪套中。他还时不时地盯着周一希，生怕她在疯狂之下夺过枪支，在他面前自戕，即兴着某种令人发指的行为艺术。
“我知道你是杀不死的，算我求求你了好吗？”杨梅的语气很快软了下来，“我相信你了，陈子圆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婳羽结社，99结社，克苏鲁神教，她所知道的为零！”
“但是她的确是一个隐患不是吗？时间是秘密的天敌，陈子圆可不是一个愚蠢的角色，她迟早会知道致命的内幕。“周一希微微笑道，“到了那个时候，对你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
“连你都没办法了，那我只有听天由命咯。”杨梅自暴自弃地说道，“大概没有人告诉你，陈子圆是个预言者。有预谋的杀害对她没有用。”
“有预谋的……”周一希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尔后，她恍然大悟，问道：“如果是无预谋的杀害呢？”
“不知道。”杨梅一头雾水，“谋杀如何做到无预谋？”
“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周一希莞尔一笑，“我快要想到那个办法了。”
相比较偷窃，王睿琦发现谋杀的难度更大点。
杀害无法反抗的人，或是干脆连挣扎都没有人，那是屠杀。但是谋杀却是一种交换，谋杀者需要付出高强度的思考作为代价，来换取被谋杀者的生命。谋杀这一行为闪烁着思考巅峰时的智慧火花。谋与杀，宛若杀手心中卓绝的理性与杀戮本能之间的激烈交锋。在谋杀之前，谋杀者首先要融入被杀害者的生活，从紧小细微的细节处入手，寻找连被杀者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破绽。漫长到几天甚至数月的观察，谋杀者和被杀者融为一体。尔后，当终结生命的行为发生后，谋杀者又要变成布局的大师，将一切指向被杀者死亡的非正常因素扭曲为意外，同时将自己曾经和被杀者重叠的生活轨迹掩盖。
王睿琦明白，她全都知道。当时还未死去的火叔不厌其烦地和她灌输着如此的概念。犯罪行为的种种，档次最低的是屠杀，而最优雅和艺术的便是谋杀。当然，他并不是理论上的巨人和行动中的矮子。在王睿琦的见证下，他一次次地创造奇迹，制造出了诸多几乎不可能的谋杀。
理论上的学习，行动上的效仿却是另一回事了。王睿琦一度以为“谋”会比她想象地更复杂，
起先，王睿琦跟踪了她一段时间，逐渐摸清了她的生活规律。陈子圆的生活轨迹单调地无以加复。王睿琦的记性不太好，却也能悉数背出她一周之内的形成。对着陈子圆的课表，王睿琦能清楚地推断出陈子圆在任何时间的行踪。
两点一线的生活简直不能再单调了。陈子圆的轨迹就像是往复运动的单摆。早晨从这一头摆到另一头，而到了晚上又回归到原位。周末两天不上课的时，她也偶尔会外出。不过外出的地点不出王睿琦所料，无非是东沙区几个她所习惯性的餐厅美食街，要么就是位于城区某处的大型超市购买生活用品。
莫名其妙地，她忽然油然而生了信心。虽然在谋杀学上，她不过学了点点火叔的皮毛，并且根本没有成功过。但是陈子圆单调的生活却变相降低了谋杀的难度。
就这样，在四天之后，王睿琦打算动手了。采用是谋杀中最简单而古老的策略——半道伏击。
她知道陈子圆在当日必然会经过一条小巷，这几乎是她的习惯。佯装成流浪者蹲坐在小巷边时，王瑞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谋杀之后的事。
如何掩盖罪状？
其实这就和抢劫或偷窃银行之后的善后流程一样。对于后者，王睿琦有丰富的经验。从银行所得的不义之财往往是连号的钞票或是带有标识的赃物。有些钞票上还有“染料炸弹”。她资深而专业，当然不会如普通蟊贼一般，贸贸然地打开劫来的钱箱。一般来说，她会先将这些纸钞藏匿在安全的地点，销声匿迹耐心等上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后，再寻找下家进行洗钱。
而将尸体替换成纸钞，将销赃流程替换成尸体处理，一切又在她的掌控之中。在绵绵细雨中等待中，王睿琦发现自己还是能够掌控的。她甚至有些得意起来，这一套路对于她来说熟捻于心。
当然，她还是天真了点。心情从期待到焦虑，再从焦虑到失望，最后化为苍白而绝望的无力感。王睿琦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有一个前提导致了她的失败。她将少女所说的“温馨提醒”抛之脑后。
被谋杀者是有预言能力的。这一点她还是在失败之后忽然回忆起来的。整整一个晚上，细雨也停了，晨曦在地平线上冒了头，她险些快要困倦地昏睡过去，还是没有等来本该在这个路段出现的陈子圆。
而站在被预谋而浑然不知的被杀者角度，陈子圆发现死亡的梦境又出现了。
梦境中，她看到了那条自己一直走的小道上，披着黑色雨衣女人如幽灵般地出现在她身后。她只是回头一撇，那个女人正在燃烧着的面庞靠在她眼前。顷刻间，陈子圆发现自己被炽烈的火焰所吞噬，烈焰与烟尘无情地将她覆盖。在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中，她倒在了小巷污秽的脏水中。整整一夜的沥沥细雨将余焰所浇灭，留下一具浑身漆黑而干瘪的焦尸。
焦尸长长地呼吸一口气，陈子圆从噩梦中醒来，第一反应却是跳下床头，不断地用水泼着自己的面颊。她感到自己似乎还在燃烧，而洗手台上的清水却只能一点一滴地带走微不足道的余温。
尔后，陈子圆一撇寝室中的挂钟，上的时间还停留在梦境中死亡的12个小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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