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首先要谈到一个叫图灵测试的理论。”陈子圆滔滔不绝地说道，“图灵测试其实简单来说呢，就是让人和机器对话。其本质就和你对着智能手机中的职能助手对话是一样的。在事先不知对方是人还是机器的情况下，你与对方进行对话。通过对方所反馈给你的信息来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人类。”
“我有些明白了，主角和自己的人工智能对话，实际上就是进行图灵测试。他想试试自己发明的人工智能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智能？”
“是的，当图灵测试之后，你发现对方所说的已经完全和人类无异时，如果对话的对面是人工智能的话，那么它就完全合格。判断智能优劣的情况就是，越是接近人类的人工智能，能在图灵测试中坚持的时间越长。而真正的人工智能，能将对话无限持续下去。”
“哎？把对话无限持续下去？”周一希显得有些惊讶，咖啡杯被她举在了半空中，一直都没有递到嘴边。
“只要对话双方的AI和人类想的话，对话的确可以无限持续。一希，你可能不知道，对话这种东西，无论是发起对话的人还是反馈对话的人，所交流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没有意义的。”陈子圆顿了顿，观察着周一希的反应。她说的还是太过深奥，以至于周一希花了很长时间才初步了解其内在的深意。
“哦，我好像明白了。”周一希拳头砸在了手掌上，恍然大悟地说：“这就好像轻小说，其实里面的对话内容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读者就是喜欢看这种内容。人这种生物总不像计算机，凡事都是模糊的，对话也一样。”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子圆会心地笑道，“所以这就是图灵测试的原理，我如果直接解释它的意思你可能会不明白。但是大致就是这层意思，如果是普通的计算机，它压根就无法分析人类对话中的真正含义。就比如说，你问我今天吃了吗？我如果是计算机，可能只会简单地回答，吃了。但是这只是一句打招呼的方式，如果换做是人，便会有各种形式的回答。”
“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忽然觉得好神奇。人工智能实际上也是人工蠢能吧，它的智力是人的几百倍，却要反过来迎合愚蠢的人类，刻意将对话说地简单通俗。”
“大体上是这样，不过更深层次的原因更复杂。”陈子圆泯了一口身前的咖啡，挥舞着食指解释道：“对话其实体现的是说话人的自由意志。在一段对话中，一个问题重复多次，而具有自由意志的人可能每次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你理解了吧，自由意志其实就是不确定性。而不确定性对于计算机来说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也唯独只有自由意志，才能体现出个体的自我意识。而判断人工智能的标准，就是自我意识。”
“有意思，自由意志等于自我意识。自我意识产生不确定性。”周一希兴致勃勃地玩味着这些词语。尔后，她的脸上忽然冷不丁地勾起邪笑，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子圆。
这样的表情让陈子圆懵住了。就在她近在咫尺的面庞正逐渐和记忆中一段糟糕的片段所重合。她转而有些不寒而栗起来，硬是将自己的目光挪开，刻意不去看周一希的脸。
“你别这样盯着我，很难受。”陈子圆嘟哝着，转头看着窗外，却丝毫没有察觉太阳穴上的冷汗正细细密密地渗出。
再说说基座中最后的那个精巧的装置。它的结构简单而奇妙，恰到好处地昭显出了我们这个宇宙颇受争议的自我意志体现。
这个装置的雏形还是由那名伟大的哥本哈根派科学家——埃尔温·薛定谔所提出。薛定谔说，把猫塞进一个黑色的箱子中。箱子中有一个装有毒气的瓶子。瓶子的开关由放射性原子控制。当放射性原子衰变，开关打开，猫被毒气所毒死。而当放射性原子不衰变，则毒气封存，猫一直活着。
如果不打开黑盒子，谁都不知道猫的死活。也只有打开盒子，人们才能观察到猫的死或活的状态。那么问题就在于，打开盒子进行观察的行为也会影响到放射性原子的衰变。这便对我们朴素的哲学提出了挑战，猫的生死在盒子尚未打开时是不确定的，死或者生的状态完全是叠加的，既死又生或既不死也不生，而观察这一行为却又能决定猫的生死。
有人便将这个悖论总结为：观察者的观察效应导致叠加量子态的坍塌。盒子中，猫的生死的不确定性取决于不确定衰变的放射性原子，而原子的衰变与否又体现出了整个宇宙的自由意志，在选择让原子衰变或不衰变之间犹豫。黑盒与猫就好像上帝的骰蛊与色子。上帝正在掷骰子，连他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更神奇的是，骰蛊打开与未打开之间，骰子的点数也是不一样的。
回到这个装置来说，里面也有不知道是衰变还是未衰变的放射性原子核。原子核的衰变与否决定了丝弦的拉动与否——也即是狙击枪的扳机是否被扣下，射杀其所瞄准位置的目标与否。
“陈子圆，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困惑我很长时间了。你看，其实在我印象里，你是无所不能的，几乎等同于人工智能了。”
“你不要这么说我，一希，我只不过看过的书多了一点罢了。”陈子圆的语气羸弱，想要回避周一希的问题。
此时，她似乎感觉到了周一希浑身正在散发出的不祥气息。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原先的温婉和柔弱荡然无存，完全和梦中所见到的杀手一希别无二致。从周一希冰冷的，完全没有生气的眼神中，陈子圆看得出来。
“不，你完全知道的，只是不敢说而已。”周一希清了清嗓子，兴奋不已地说道：“关于不确定性，我一直是反对。世间万物的运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定死的，根本不存在意外一说。也正因为确定性，所以世上才存在着真正的预言者。”
听到周一希口中蹦出“预言者”三个字时，陈子圆下意识地一惊。这个词语这些天来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她耳中，只要一出现，糟糕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毫无征兆的循环梦境，比如自己的‘死亡’，比如耳鸣……
的确，耳鸣又在此刻出现，完全就像是不速之客一般，没有任何先兆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陈子圆猛地捂住了耳朵，痛苦地摇晃着脑袋，不断说道：“不要再说了。”
周一希完全不为所动，她干脆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沉浸在折磨的过程中——通过自己的言语刺激她，直到她奔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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