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皓尘

大上海,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座传奇之城。

作为当时东亚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大上海的繁华程度是人们所有目共睹的:十里洋场的奢华与糜烂,大光明影院的时髦与风光,城隍庙的人山人海,以及徐汇区的哥特式天主教堂……自近百年前的鸦片战争以来,当时的清政府因为洋人坚船利炮的缘故便不得不开放了这个交通要地,使其成为中国近代最早开放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大半个世纪以来,这里的势力混杂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无论是欧美列强、日本还是国民党政府甚至青帮等各类帮派,都在这里或多或少的分了一杯羹。

1931年,大上海,和平饭店——

一辆黑色而低调的加长版林肯牌轿车在饭店门口缓缓停下,过了片刻后一名穿着暗红色唐装的年轻男子从后座里慢慢走出,整个人显得温文尔雅,一派儒生气,手里提着的则是一个不大的黑色金属箱。门童自然不敢怠慢这样的贵客,使了个眼色后连忙引年轻男子走入前厅。

“请问先生是要吃饭还是要订座?”前台穿着西装的领班和气的笑着。

“请问杜老板在哪个包厢?”年轻男子拿下了头上的礼帽询问道。

“杜老板?”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领班心底略略一惊,“请问是……姬先生么?”

“在下不才,名姬字皓尘。”名为姬皓尘的男子脸上仍然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果然是姬先生!”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领班的情绪几乎是瞬间激动起来,不过再高档酒店长时间的工作让他还是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么就由在下为姬先生领路吧,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那就麻烦领班了。”姬皓尘微微点点头。

在如今的大上海,无尽的荣华富贵与随之而来的危险并存,但能站在权力金字塔顶尖的大人物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其中在近几年里独领风骚的一位,无疑就是那位号称【杜老板】的青帮大佬杜月笙了。

杜月笙的发迹史颇为传奇,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上海上至各方大佬的宴会、下至市井小民的餐桌上所谈不厌的几个话题之一。无他,实在是杜月笙本人的生平实在是太让人啧啧称奇了:自小父母双亡由继母和舅父养育,没上过学压根没有什么文化和后台,然而十四岁时则令人大跌眼镜的加入青帮拜陈世昌为头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得到了当时的江湖大佬黄金荣的信任,负责经营法租界的赌场“公兴俱乐部”。他的地位从此如坐火箭般蹿升,倒卖鸦片、大兴土木、开办帮会……这些大佬们没有足够的把握都不敢碰的东西他一个外行人却不仅敢玩而且玩的很溜。自从1929年任公董局华董后,他就此抓住了这个华人在法租界所能得到的最高位置。

然而,这些表象的背后所代表的,就往往不是一般人能明晓的了。

和平饭店是上海最重要的几个建筑之一,孙中山赴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就曾出席全市各界在此举办的欢迎大会,留下了“革命仍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名言,而蒋介石与宋美龄的订婚典礼也在此举行,鲁迅、卓别林等中外文化界名宿也曾下榻于此,作为西侨在上海建造的第一家带餐饮业的旅社,大半个世纪以来它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与之相对的,能在这里包个包厢宴请宾客自然是极大的排场,从而也侧面体现了宾客身份的尊贵。

而杜月笙在这里设宴,也侧面体现了他对这位宾客的分外重视。

此刻这位穿着黑皮大衣、脖子上围着银狐长巾的四十多岁中年男子对客人还没有来这件事并不以为意,仅仅是一口又一口的抽着手中粗长的雪茄。

“月笙老弟,”在座唯一的陪客,也是民国年间知名名士的杨度状若不经意地开口,“能让你这次如此隆重对待的,到底是哪位贵客啊?”

“怎么,皙子兄很感兴趣?”杜月笙轻轻吐出一口浓雾,满脸笑意的反问。

“那是当然。”年已半百的杨度在人情世故上自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站起来给杜月笙沏了杯热茶,杜月笙连忙接下。

“说起来倒也简单,我这次如此大张旗鼓的接的,其实只是我早年的一名发小罢了。”杜月笙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又抽了口手中的雪茄。

“喔?看来月笙老弟你这名发小有大作为嘛。”杨度轻轻掀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明前狮峰,好茶好茶!”

“好茶也须雅人来品啊!”杨度对于这茶的称赞显然让杜月笙很有面子,“这茶是前几天江浙那边有人找我办事顺便送的,我寻思这么好的东西我这个粗人也喝不来,就特意安排在这顿饭里的。并且这次这家饭店也可是特意请来了一名茶道大师,这煮出来的好茶就是特意为皙子兄这种雅士所准备的啊!”

“那为兄就腆着脸沾沾贤弟的光了!”“哈哈哈,哪里哪里,皙子兄肯赏脸,我杜月笙求之不得!”

“所以说贤弟的那位发小到底是哪条道上的人物呢?”又一次放下茶杯后,杨度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哈哈,皙子兄这句话可是讲错了。”杜月笙拿起一支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杯里不知是哪种高档美酒,“他可跟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下三滥混混不一样,人家可是正宗的文化人士,从祖上开始就是有名的士绅了。”

“哦?”杨度的声调微微一仰。无他,以黑社会起家的杜月笙在大众的印象中从来是没什么底蕴的。因此他成名后努力的招揽名士学习西方的礼仪和品位并且尝试给自己增加白道身份来摆脱世人关于他黑社会的固有印象,然而却始终没起到什么作用。如今杜月笙谈起自己年少时的发小是一名士绅,这件事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从小就十分聪明,所想的东西和当时的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杜月笙终于把雪茄抽完,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听说他后来凭借自家的财力自费出国留学,在美国没几年就白手起家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更受到了美国佬的重视和优待,如今回国投资报效祖国,比如今还是个黑社会混混的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放下酒杯拿起茶抿了一口自嘲道。

“月笙老弟也不用妄自菲薄,你那名发小虽然一个人独自在异国打拼颇有成就,但月笙老弟你本人也未必比他差上多少。你看,如今这上海滩的几两破事儿,还不就是月笙老弟你跺跺脚的地步么?”杨度拍拍杜月笙的肩膀安慰道。

“没错,月笙兄确实是这上海滩一代枭雄啊!”从门外蓦然传来的声音让杨度一愣,而杜月笙则嘴角微微上扬:“承蒙道上兄弟们抬爱,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倒是皓尘兄这几年在国外打拼出若大基业,实在是不得不让月笙佩服。”

杨度把视线转向门边,却发现眼前的男子出乎意料的年轻,看上去也大概就二十几岁的模样。与其说他是杜月笙的发小,还不如说他是杜月笙的晚辈侄儿更能令人信服。

“月笙兄,这……”杨度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转过头去,而杜月笙则一脸欣喜地起身,“来来来,皓尘兄这边坐。”

“承蒙月笙兄款待。”似乎是杜月笙发小而知晓其脾气的缘故,被称为皓尘的青年男子也没有拘束于俗礼,而是微微一点头示意后坐到杜月笙身边然后放下了手中的黑色金属箱。

“一别数年,皓尘兄还是如此的喜好唐装啊。”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杜月笙脸上带着些追忆的神色。

“在外打拼,总不好忘了自己中国人的身份。”姬皓尘微微一笑便转移了话题,“月笙兄这几年过的怎样?”

“也就那样吧,这上海滩虽说每天都有人和势力产生消失,到头来坐在最顶层还是那么一群老人,没什么好说的。”杜月笙挥挥手,“倒是东北那边可能有些问题,我手下有些人说边境那边可能有点不安定。”

“日本人么?”姬皓尘端起茶碗喝了口,随即赞叹道,“月笙兄你这次请我可是下了血本了啊,明前狮峰?”

“皓尘兄对茶道的造诣还是那么高超,这东西我可是一点都喝不惯。”虽然连连摇头,但杜月笙脸上高兴的神色可是在场的任何人都看的出来。

而杨度这时候却发话了:“不知道皓尘兄对东北的局势怎么看?”

直到现在现在杨度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了一番杜月笙口中的这名发小。他身着一身有些奇异的暗红色唐装,身上披着一条名贵的披肩,脚旁则是他刚刚一直提着的黑色金属箱,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一旁的礼帽则被从一开始就在这负责警戒的几个杜月笙心腹毕恭毕敬的拿走了。

“想必这位便是皙子兄吧,不嫌弃的话称我皓尘贤弟便可。”似是活跃气氛,姬皓尘轻轻嘲笑了杜月笙一句,“要在民国名士杨皙子面前称兄我可是真担不起,话说月笙兄你可是做的失职了啊,都不介绍我和皙子兄认识一下!”

“我这也是想让你们这两位人杰自己认识认识嘛!两位贤士品茶交友,或许能在后世成为美谈的东西,若是加入我这个大黑道头子岂不是大煞风景?”杜月笙端起茶碗喝了口,自个摇头晃脑装作大儒道。

“呵呵呵……”房间里两个人都适时地笑了起来,“月笙兄还是那般风趣。”

“话说回来,皓尘兄对东北局势怎么看?”笑了两声后,杨度重新转回了话题。

“东北有张少帅和东北军在,区区倭寇不足为虑。”姬皓尘把手里的茶碗放回桌上,“相反,我担心的还是南京那边。”

“南京?”

“南京那边,蒋公的脾气不像是个直接开始和日本人对着干的人。也或许是我多虑了。”姬皓尘摇了摇头。

“没想到皓尘兄出国几年还对国内的局势有如此深度的了解,”杨度先是一恭维,再话锋一转,“不过关于蒋公优柔寡断这事还是莫要再提。就算蒋公再糊涂,也不至于把东三省让出来啊!何况就算蒋公糊涂了,难道张少帅还能由着他性子来?”

姬皓尘听了这话以后仅仅是笑而不语,微微点了点头。

杜月笙看出宴会的气氛似乎有变的尴尬的倾向,连忙打圆场:“好啦好啦,再这么下去的话恐怕这顿饭是吃不完了!”

“还有,”杜月笙转头对一旁的几个黑衣男子说道,“我要和久别的老友跟皙子兄好好喝一杯,你们出去外面警戒吧!”

“是!”几个黑衣男子也不多废话,毕竟这里的窗帘都紧紧拉着,这次见面更是杜月笙的私人安排,除了他们几个外没人知道,何况以今日杜月笙的地位,没人敢去犯刺杀不成功惹怒这条上海滩的大老虎的风险。

“来来来,开饭开饭!”杜月笙拍了拍手,菜肴早已在姬皓尘刚进来时的几十秒中内全部端上来,此刻还冒着热气。这家饭店在面对杜月笙这种真正掌握实权的一方大佬时适用的自然是细致入微体贴至极的周到服务。

“来来来,这可是上等的西洋红酒,”他拿起一瓶刚开的陈年红酒,给姬皓尘和杨度各倒了一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喝,总之尝起来一个样!好酒还在后面,我们等等再开!”

酒过三巡,桌上三人看起来皆有了些醉意,杜月笙给姬皓尘再添了一杯酒,状似无意地问道:“皓尘兄你不是在国外做生意么,怎么这次回国了?以后会在这里定居吗?”

“这我可不敢肯定,世事常变,今天的计划说不定明天就彻底没用了,像我这种人还是随遇而安吧。”姬皓尘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

“皓尘兄的选择才是智者所为啊。”已经有些喝高的杨度道,“如今的这个国家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各种势力繁杂交汇,各国列强虎视眈眈,国内群龙无首,国民民不聊生,一个字,乱!”

听到杨度的说法,姬皓尘拿着酒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皓尘兄感觉皙子兄怎样?”杜月笙的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而一旁的杨度则因为今天灌了太多酒的缘故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姬皓尘的眼神中少见的带着几丝怜悯。

“其实我聘请皙子兄也是有这一方面的原因。”杜月笙仰头又喝下一杯酒,这次他喝的可不是那些半吊子的洋酒而是真正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白酒,“如果这么一个老家伙已经被时代无情地抛弃了……那么就由我来负起赡养他的义务吧。”

“怎么,咱们上海滩的一代黑道大佬也会有妇人之仁?”姬皓尘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讥讽。

“哈,再怎么黑心恐怕也比不上你们这些家伙。”面对姬皓尘的语言攻击,杜月笙也不甘示弱反击道。

“说真的,如果你我都不希望到来的那一天真的来了,你会怎么办?”面对杜月笙眼神中的锋芒,姬皓尘耸了耸肩道。

“我啊……大概会带全家一起去香港吧,我手上的这些财富足够我们全家人奢华地过完一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带上这个老家伙。”杜月笙踢了踢杨度坐着的椅子,“但这老家伙恐怕活不长了吧!如果能行的话我就找个能信的人把他的家眷安顿好,也算是了了我们这一段情分了。”

“那你自己呢?不为你的子孙后代找找出路?”

“出路?”杜月笙嘲讽一笑,“如果中国都亡了华人还能有什么出路?说实话我都怕我带过去的那些财产被那些洋鬼子瓜分光!”

“也是。”姬皓尘放下手里的酒杯摇了摇头,然后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枚金色的徽章扔在桌子上,“那家伙也已经醉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是啊,正事。”杜月笙苦涩地笑笑,盯着徽章的瞳孔里闪烁着冷漠的光。

徽章上的图案非常简洁,普通的三角形上有一只张开的眼睛,看上去不能再简单,却闪烁着幽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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