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扑扑腾腾，将光与热伸进幽暗深处，映出一只窃鼠，它正窥伺着篓筐里的粗粮，看来今晚确实不太好入眠。几人将干草围成一圈后躺下，余先和小颜躺里面，背靠佛像底座，石磊等人躺外围和两侧，也是围成一圈，穿过火堆能朦朦胧胧看见各人的脸，小颜睡着了，梦里似乎没那么难受，大概是白日里的行走颠簸实在让她吃不消，若是有躺椅就好了。而这几位少年，却是一个也没睡着。
常听村里人讲怪力乱神类的奇事，没成想今天为了避雨竟让自己等人真正碰上了，倒也是值得，以后上了酒局宴席不怕没吹嘘资本，但现在却不是联想以后的时候，因为小时听过的传说，这夜半三更可不似白日那么阳气旺盛，特别是在这等阴森恐怖的地方，有石刘的前例为鉴。几人缩了缩身子，眼睛往上撇去，那尊菩萨像此刻在火光下半隐半现，神态难以言状，指不定人家是在等着饭点呢。
夜在深，风在冷，地气也在加速上升，余先出生于北方，知道这才是秋天该有的温度，将烘干的衣服为小颜掩好，确保温暖。他转过身面对着火堆，不知许久。
“雨来得快去得快，若是，天一亮就要赶路，你们快睡吧，养好精神，这柴火由我来添，你们睡吧。”
听了余先后半句话，程齐微微起身，扫视一圈，见其余人都在望着火堆发呆，看不出一丝疲倦。想了想，可能也是杂念滋生难以入眠吧。除了刘二——这厮平时就少个心眼，眼下刚做了人家的人偶，状况不清不楚，却还能毫无自觉的安然入睡，真是让人羡慕。
“先哥，你睡吧，你背了小颜一天，比我们更需要休息的。”
“是啊先哥，添柴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庙里有了人声，幽寂便少了几分。
“我在为小颜的事发愁，又怎么睡得着。你们也是知道的，昨天，她还能说话，今早醒来却连粥水都喝不下了，此刻还没到江宁，我真不知道……。”
说到这程乐坐了起来，打断余先哽咽。程齐和石磊相继轻叹，安慰的话已不必再重复第二遍，便听程乐道：“先哥，你可知道冲喜。”
语毕，几道惊诧的目光一齐飞来，使程乐的眼神有些许躲闪，但随后又定定得盯着余先。程齐是知道的，这货没开玩笑，只要余先同意。
冲喜，也就是借一场吉庆的喜事来驱除病人身上的邪气，使其转危为安，几位少年已经十六七岁了，也都是知道的。
“这……”
“先哥别犹豫了，若是你看不上我表弟，我来如何。”
程齐随后抢道，眼也不向旁边望去，只直勾勾地盯着余先，自然看不到程乐投来的怒视。
“这……这事不能草率，婚姻大事必须问过父母长辈，可眼下……”
“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小颜这病许快不许拖，先哥你做个主意，咱们试一试，权当碰运气。此间……此间正好有位活菩萨，当为鉴婚人，正好以长辈来拜。”
程乐怒目起身，道：“程齐，你什么意思，平时让着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脸了，我刚说为小颜冲喜，你就横插上来，小颜是你的？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俩人一站一坐，显出两种神态，余先虽愁郁，但仍能看出这俩兄弟是真情实意在为小颜着想，心中温暖，他坐起来向下压压手，示意安静，道：“我知道你们心意，这样吧，一起拜，你们俩兄弟与小颜青梅竹马，玩过家家时也不是没拜过，就当病急乱投医，先别管那么多了吧。”
“不行，小时候那是玩游戏，眼下要拜就要真拜，真结婚，怎能儿戏，如果不灵怎么办。”
余先望向程齐，见他也默不作声了，知道是不同意这个方法。他苦笑道：“那我问你们，若是小颜病愈后又要怎么办，父母之命自然是媒妁之言，可我只是兄长，没有权利定夺她的婚姻大事，冲完喜，若是她喜欢你，醒来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原来是刘二醒了。石磊小声跟他说了下事情经过，不打扰到正在思考的三人。
“冲喜好啊！俺家一远方亲戚就是得了怪病被这法子治好的。程齐，程乐，加俺一个，咱们三人一起和小颜拜亲，就不怕喜不够冲了，嘿！谁想到的。”
“呆子，你见过几个大男人一起拜堂的么！”
“没见过，但我见过一男二女的拜堂，他们可以，我们自然也可以。”
余先唯有苦笑，话到这了，留给他们去思索吧。稍等片刻，果然还是以小颜为重，只听二程叹了口气：
“拜了。”
三人站立起来，二程显然还有些犹豫，倒不是为冲喜这事，而是正中的那尊菩萨像，没来由腿肚子有些打软，心想：可不敢再冲撞了这里的菩萨。刘二不觉，见二人吞吞吐吐的自己倒先跪下来，在火堆前。
余先把小颜抱过来，用干草铺了个垫子，防止她伤到，跪坐好后见她还在睡着，心下不由怜惜，只期望这场荒唐闹剧能起到一些助益，即使能减轻小妹的一丝疼痛也好。
他自己蹲在边上，小心扶着。石磊中气十足，由他来念：
“一拜天地！”
三人在石磊和余先的目光下，扣下第一个响头，余先偷眼瞧瞧菩萨和周围，心脏微微绷紧。这冲喜说是冲喜，其实是为了好听，不好听意思就直接了，是冲邪气，和放鞭炮赶年兽的道理一样。
“二拜高堂！”
第二个响头眼看就要落下，石磊忽然眼角一跳，一丝不详从后颈上划过，这感觉他熟，刚刚经历过又怎能轻易忘记。
“怎……怎么不拜了？”
余先扶着小颜靠进自己怀里，也不管她有没有醒转趋势，准备好大腿绷紧先。
只见程齐把低下的脑袋一节节拔起，突然侧过两只黑黝黝的眼珠：
“姓余的少年，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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