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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无人处，叶子知，遂起涟漪，载着一行蚂蚁向下游飘去。
泥岸有弯，踞立一位陋衣简行的少年，叶子飘到这正好落他手背上，看水壶已经装满，他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片绯叶背后的小生灵，站起后随手一扬，落到了脚下，此处竹林茂密，想是个清凉的地方。
“余先，肉烤好了，快过来。”
“哦。”
少年遥看天色，日头正猛，虽说已经入秋，枫树飘红，但在闷热的南方山地地区这太阳还是叫人难以消受，从少年裸露的双臂和小腿上就可以看出，除去深度晒痕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脱皮，干裂。再看脚下磨损开缝的草鞋，由想而知，他在晴天下已走了不少日子。
“先哥，怎么了”
火堆边上的持刀小伙听到脚步，回头正笑，但看见这位名叫余先的少年神情后不禁皱起双眉。另外几道目光寻声而去，细看，余先他正一脸愁郁，不知在烦恼什么。
“要下雨了。”
众人望向天空，只见竹叶攘攘，随风飘摇，在层层青垒中投下几束光斑，也是明朗的很，但心下却一突，念头在鼻腔一转，马上回过味来：这风不对，夹带湿甜。怕是真要下雨，几人放下手食，互视一眼，道：
“这可如何是好，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颜到现在还没醒，若再淋一场，怕……”
怕之一字浮现在众人心头，原来余先他便是在为此事发愁，此刻顺他目光看去，几缕清风正顺起地上的竹叶，往一少女面上覆去，虽然地面有几件毛皮隔离地气，使平躺相较舒适些，但她此刻却哪有安逸舒适的样子，天气固然闷热，可也不至于满头大汗徐徐而下啊，面容更别说，全没以往秀气，温婉的样子。满目都是横肉狰狞，她银牙倒锉，眉也倒立，哪有一分生人样。显是患了重病。
摘下叶片，余先他掏出水壶浸湿手巾，擦了擦少女脸上的污迹。众人见他不语，气氛渐渐萧条下来，原先持刀割肉的小伙也是叹了口气，撕下一块兔腿，打破沉默：
“小颜这身子经不起雨淋，先哥要不咱们先回去，到之前那个村子避避雨？。”
“磊哥说的是，况且雨地湿滑，上下山路不好走，咱既不差这一时半会，就且先避雨去吧。”
“嗯，俺没意见，小颜要是出啥事，俺就算赚再多钱，也没脸回去见俺娘。”
“诶，你们看我干啥。”
“你丫不是打小就说要娶小颜的么，这会咋不说两句，表个态？说来也怪，平时嘴多利，路上咋都不见你说话？”
“去你的。表态？我跟小舅子还要表态？”
余先回过头泼去一抔烂叶，张嘴刚想骂，一抹笑意却先溢出嘴角，兀自摇摇头，把湿布覆在少女面额后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也不知说了什么。
“先哥，别急了，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可不敢也病倒。”
说话的人叫石磊，人高马大，除余先外在坐数人中属他最年长，今已十七岁。说话间便将兔腿塞到余先手里，另一手拿着白铁小刀在衣肩上擦拭。由于自幼跟随父亲学习打铁技艺，拎大锤砸硬铁，养了一膀子牛力，腰间鞍袋更是鼓鼓囊囊，不用多想，全是自制的刃器。
待余先坐下，另两位少年也停下拌嘴，这二人一位叫程齐，一位叫程乐，有一点血缘关系，样貌却一点不相似，程齐高而俊朗，程乐矮小粗胖，虽然小个的程乐该管程齐叫表哥，但向来没人有福气听到。再说他们自小邻里，与余先一家相对门，高墙矮洞都于心中有数，若是不爱找余先的妹妹小颜玩过家家，倒也是一对讲义气的好兄弟。
石磊收起刀具，将火踩灭，众人见他起身便知该启程了。洗手的洗手，背行李的背行李，二程来到小颜身前，微微俯身碰到了一起，四目相撞后共同望向余先，只听他佯作笑声：“还是我来吧。”
六人行出竹林，风势渐起，只听身后所有物体都在左摇右摆，千树万叶发出哗哗连响，如同浪涛。再望天，云笼半边，知道是下雨快了，得抓紧脚力。
余先回头抚摸着靠在肩膀上的面颊，触感高温，心下难掩惆怅，只听身后传来一人劝慰：“先哥，小颜从小身体好，肯定不会有事，等到城里就好了。”
少年回头望去，只看见一双眼珠黑黝黝，似乎不太灵转，倒与这人一样了。此刻见他脱了上身短打盖在小颜身上，以为憋出一身汗就能把病排出，不免叫人心生暖意。人如其名，刘二。
“把衣服穿上，风雨都冷，会感冒的。”
“没事，一点小雨，俺就当洗澡了。”
“那……谢了。”
山路曲折，蜿蜒而下，石磊一人在前方探索来路，此处杂草丛生，稍不注意便会脚下踩空，必须时刻小心。程乐位居其后，本是能说会道的一人此刻却心事重重，时不时向后张望，见漫天蚊虫飞舞，嗡嗡作响，便扯了根细枝向后走去，忽然他眼睛一跳，只见左前方的草地里正盘伏一条赤练长蛇，正滴溜溜窥视石磊的脚踝，作势欲飞，他脑子一炸，这可如何是好，刚想出声提醒，只听“嗖”一声，一道银光闪过，这边口还未开，那边赤练蛇竟已倒飞出去，“咄”一下，定如土里，细看，那将其穿喉而过的银光不正是石磊的白刀么。
暗道一声虚惊，再不敢分心旁顾，将石磊扔来的死蛇丢进篓筐，这便是今晚的肉食了。程乐定定神，挥着手中树枝，再想调后排去，却没想成，一条手帕正在小颜的头顶来去挥舞，驱赶蚊虫，没别人了，又是他那俊秀表哥。
“先哥，累不累，换我来背吧。”
“还好，不累。”
“那有事就叫我，路程还远，天也暗了，脚下留心啊。”
“好，谢了。”
余先抹了把汗，圈紧臂弯，看着走在前面的程齐，心念翘起一角：小颜也是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若是病愈……
紧接数人下山后，终于走上平路，只要往前再行七十里，就可以看见稻田和人家了。虽然路程轻松许多，但乌云遮日，天色渐阴，未必能赶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点，不免叫人心生焦灼，只期望别现在下雨，淋着病人。
燕子飞掠，钻进林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听啾啾鸣叫，想是急着回家。
经过赤练蛇一吓，或者其他什么刺激，程乐在路上更是寡言少语，但心中却在时刻警觉。此刻足下一滞，惊道：
“那是啥！”
除却阴山云连云，不叫怪来怎堪惊，眼下万物飘摇，昏暗糜浊，恰时一道银雷奔涌而下，将世间映彻清晰。随程乐望去，哪有什么惊奇，不过是四四方方一座连墙带院的古庙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