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异生物衣服之下，裸露出的皮肤竟然作青黑色。青黑色的皮肤上同样凝结着斑斑血迹，似乎经年在鲜血里沐浴一般。最叫人骇异的是，这皮肤上还满是纵横交叉的伤痕，简直怵目惊心。
显而易见，他分明是人，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最后竟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石子默的目光环看一圈，最后就落在这个被囚禁的怪人身上。怪人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牛老爷的身体横躺在他的腿上，微微颤抖。怪人埋头在牛老爷的脖颈间，他浓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二人的头脸，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听见一阵阵瘆人的吸吮声响起。
原来三人从滑道中掉落出来时，怪人兴奋得腾身跃起，十指箕张，分别向石子默和牛老爷抓去。石子默避开了他的攻击，牛老爷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自然是被他轻轻松松地抓了过去。
一同掉落的小老头儿并不知晓他能够径直掉落在囚笼里，已是侥天之幸，冥冥中躲过了一劫，只是这一下也把他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都似散架一般，瘫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忽然偏头看到这一幕，吓得他忘了疼痛，惊呼道：“牛老爷！”一边手足并用往囚笼边上挪去，只望离这怪人越远越好。
这一声惊呼叫得挺大声，怪人猛然抬起头来，零乱长发间，只见他长着一张青色脸皮，模样还算年轻，双眼中透着血色光芒，两道血迹从唇角蔓延至下巴，殷红刺目。怪人随手一推，犹如丢弃无用的垃圾一般，牛老爷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出老远，却已是一具尸体。
牛老爷的脖子上两道牙齿咬破的狰狞伤口宛然在目，伤口处却没有一点鲜血渗透出来。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他的全身血液已被这个怪人吸食干净。
小老头儿被怪人一瞪，先已吓得瑟瑟发抖，再见到牛老爷的凄惨下场，更是惊得魂飞天外。他在这座囚笼里，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就生怕怪人下一个瞄上了他。
蓦地他又飞身扑向石子默。原来人至死地，求生欲望激发无限潜能，小老头儿这一扑竟是动若脱兔，令人刮目相看。他一把紧紧抱住石子默的大腿，哭腔哀求道：“大侠，救我！”
石子默听到小老头儿那声“牛老爷”时，也是微微一愣，大感诧异。牛天赐设计的这个局，根本用不着牺牲牛老爷，和他一同掉下来的时候，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加上还有小老头儿这个冒牌货在，他下意识地也以为一同掉下来的那个座椅上的老头也是个什么冒牌货。
石子默提防地先瞟了怪人一眼。
怪人的精神状况明显有问题，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是在吸食完牛老爷的血液之后，目前显得比较平静。他坐靠在石柱边，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倾向，仅仅是透着血色的目光一直紧盯在他们二人身上，一眨不眨。
就像是一头护食的野兽，牢牢盯着已成瓮中之鳖的猎物，纯粹是一种动物本能。
也仅剩下动物本能。
然后石子默指着牛老爷的尸体，施施然问道：“他是牛老爷，那么，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牛老爷，学他说话？”
小老头儿紧抱着石子默的大腿，犹如找到了一座靠山，说道：“小老儿姓马，贱名不提也罢。原本是个落拓江湖的苦命人，平常里不过是在街市间唱点俚曲，讲点不入流的趣闻轶事，混几个赏钱，勉强糊个口罢了。”他生怕石子默赶他离开，赶紧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马老头接着说道：“就在几年前，有一名年轻人骑马路过，听了会儿故事之后，他打赏给我一两银子，说：‘我喜欢你的嗓音，跟我走吧，包你以后吃香喝辣！’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口饱饭吃，已是小老儿莫大的奢望，自是二话不说就跟他走了。这个年轻人就是牛公子牛天赐。”
马老头偷眼看那怪人，虽然模样可怕，行事凶残，这时倒也十分安静，不是那么暴躁吓人，一颗心稍微放了下来。他略微整理头绪，继续讲道：“牛公子将小老儿带回天麻村来，那时的天麻村真真就只是一个村，比现在的光景可是差远了。这时小老儿才知道牛公子原来是一名精通医术、擅制丹药的郎中。”
“牛公子把小老儿在村中安顿下来，密不见人，每日饱饭真是一口不缺，还有酒有菜，果然信守诺言。小老儿想着，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牛公子好吃好喝地供着咱，自然是有所希求的，可是小老儿除了贱命一条，真真就是一无所有了，而且瘦得小鸡儿似的，把全身碎肉剐下来都值不了几个钱，所以也不怕他图咱什么，索性安安心心地过起这赛似逍遥神仙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深夜，牛公子把小老儿带进了牛府。那时的牛府只是村里一个稍大点的宅院，比起现在这座被称为‘牛王宫’的牛府，又真是差得远。到这时，小老儿终于知道是被派上了什么用场。小老儿的职责就是服侍牛老爷的日常生活。小老儿的存在在牛府中是一个秘密，另一个秘密是从咱第一眼看见牛老爷时，他除了神智还清醒，就已经是一具僵尸一般，只比死人多一口气。”
血色灯光里，马老头将天麻村的隐密娓娓道来，不但是石子默在听，静默中，连束缚于石柱的怪人也像是在倾听。
只是马老头的话语对怪人来说无异于耳旁风，根本进入不了他那狂暴躁乱的内心世界。
他的神智像是一潭泥淖，马老头的话语他一个字也理解不了。
他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花鸟虫鱼，只有一片混沌。
他的眼眸中燃烧着嗜血杀戮的火焰，只是这火焰受到牛老爷鲜血的浇灌，得到了抑制，暂时隐没进了难以察见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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