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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八夜-春
从电影院回家并不远,特别是在这样的深夜,十分钟就能到。
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难熬,踩踩油门转转方向盘,很快就到了——这也不是女孩第一次坐在自己身旁了,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一路无话理应没有尴尬。
可事实并非如此。
也说不上是忐忑,就是总觉得怪怪的,他会偷瞄两眼她,女孩目视前方,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说起来,刚才那电影你喜欢吗?”他开口道。
“喜欢。”
这是几天来小雅第一次对某件事物表现出喜欢,不,是第二次,还有昨晚的鸡豆凉粉。
“那你就是看懂咯?”
“也没有完全懂。”
“没有完全懂都喜欢啊,喜欢哪里?”
女孩沉默一阵,开口道:“我看透了你所谓的博爱,表面上是宽容、友爱,其实不过是自私的自我保护,以及懒惰逃避责任。只有博爱才最安全最省事,你躲在博爱的名字下过着懒惰自私的小日子。我要的,是有偏爱有憎恨的男人,我不再喜欢你了,再见。”
这是影片中章子怡饰演的小六的一段独白,阿胜看到这里时觉得很惊艳,章子怡那张脸上全都是演技,没想到小雅记忆这么好,一次就背下来了。
“章子怡是演得挺好的,”阿胜说,“民国时期上海滩的交际花嘛,后来成了黑道大佬的姨太太,这段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确很有味道,嗯……这是在表达一种对男人的控诉,特别是那些虚伪的男人,对吗?”
阿胜的确看得云里雾里,但既然和女孩都聊到这里了,他还是得勉强表达表达自己的理解。
“不是,这是花痴在作死。”小雅说。
“啊?作死?”
阿胜有些懵,感情大家的看法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啊。
小雅依旧目视前方,缓缓道:“像她那样的女人,年轻,漂亮,魅力四射,想要荣华富贵,又想要无拘无束,所以就活成了悲剧。喜欢有偏爱有憎恨的男人,后来她不是找到了么?结果如何?”
影片里的小六是黑道大佬王老板最小的姨太太,备受宠爱,享尽荣华富贵,但她自己却不满足,觉得日子枯燥烦闷,和舞蹈老师偷情,和电影明星偷情,王老板面子挂不住,打算杀她,可他的义弟陆先生和小六互有情愫,陆先生为小六求情,王老板应允了,但要把小六送走,不能留在上海。
陆先生让自己的妹夫渡部去办这件事,渡部是一个称自己为上海人的日本人,他说上海话娶上海老婆打上海麻将,表面上看起来真的是个上海人,可实际却是日本人的间谍,在送小六离开上海的路上,渡部撕破衣冠楚楚的伪装强暴了她,并把她带回上海关在密室里成为自己的性奴。
故事复杂,人物关系繁多,但就如小雅说的一般,小六厌倦王老板陆先生这些‘虚伪博爱’的黑道大佬,渴望一个有偏爱有憎恨的男人——渡部不正是这样的人么?
可她的结局算得上好么?显然不是吧。
“看过《人民的名义》么?”小雅问道。
“这种神剧我当然看过。”
“在我看来,小六就像达康书记的老婆,什么都想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女孩嘲讽地笑了笑,“还记得渡部强暴她那场戏吗?事情办完后渡部挖坑打算把车夫埋了,他挖坑的时候小六已经拿到了枪,却迟迟扣不下扳机,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阿胜也问。
“因为女人是种很复杂的动物啊。”小雅感慨道。
“她不会爱上渡部了吧!?”
“当然不是。”
“没道理啊,那她为什么不开枪?”
女孩恨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气,“有的时候你可真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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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住,被子只有一床,你可以盖这个毛毯,昨晚你盖的就是这个。”
“枕头也只有一个,沙发的靠枕可以吧?”
“要洗澡就你先,不过新浴巾可没有,你可以用我的,我很爱干净的,哦对了牙刷有备用的,就在抽屉里。”
“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
进了屋后,阿胜一直是这个样子,屋前屋后窜进窜出。
而女人就撑着头躺在沙发上,看猴戏一般地看着他,他一副忙碌的样子,嘴里也喋喋不休,可女人从没回话,一直是他自言自语,其实他没什么可忙的,该做的都做了,小雅又不是豌豆公主,有条毛毯有个靠枕足够了,他也不必问什么说什么,这里是他家,一切他来安排就好了——他那模样不像是带女孩回家睡觉,倒像是领着老师家访。
“我给你倒杯水,我屋里没别的,就啤酒和白水,给你放点蜂蜜怎么样?这可是正宗的野蜂蜜——喂,问你话呢。”
阿胜伸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她那双眼睛的确看着自己,可视线却仿佛不在自己身上,否则为什么进屋以后就一言不发呢。
“好啊。”女孩说。
她看得阿胜心里发毛,那不是‘看’,更像是‘打量’‘审视’一类的玩意儿,阿胜见过这样的眼神,他在菜市场挑选一块猪肉时就是这样的眼神,进屋后便始终如此,阿胜在客厅里转悠时,他能感受到女人的目光,他转进了卧室,转进了厨房,那目光却穿透了墙壁,仍旧凝注在他身上。
他有些不敢与女人对视,低着头退步,到厨房拿了杯子,倒了水,放一小勺蜂蜜,慢吞吞地走回来。
“水我给你放这儿了啊。”他把杯子放在茶几边,就在女人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想了想,又抽了两张纸巾放在杯子旁。
“谢谢。”她说。
“那个……你不喝一口吗?”
女人笑了笑:“这么烫怎么喝?”
“这倒也是……”他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但这却并不能掩饰他的尴尬——他也只能挠脑袋,不然做什么?继续屋里屋外窜进窜出,还是道个晚安睡觉去?
“那个,你要不要吃……”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却又被女人打断了。
“忙完了?”
“额……忙完了。”
“那坐下。”
“坐下?”
“陪我说说话啊,”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这么早你难不成就准备睡觉?”
其实时间也不早了,快三点了,这是该在睡梦中安眠的时间,但对沙发上的两人来说,这样的安眠是奢侈的,也是浪费的。
阿胜坐在那一头,小雅枕在这一头,两人间隔着女人整个身体的距离,那具身体在扭动,她翻了身,把自己的双脚蹬进男人的怀里,脚尖踮了踮他的肚子,那肚子很柔软,想来没有几块腹肌。
阿胜缩了缩,可他本就坐在沙发边缘,哪儿还有退的地方,下意识地抓住女人的脚:“你想聊什么?”
“不知道啊,你说呢?”
“是你叫我聊天的,我说什么?”阿胜像是急了,女人嗤嗤笑了起来,曲起双腿又在他身上蹬了蹬,这动作几乎要让阿胜看到她裙底的风光:“把水给我。”
“你伸手就能拿到的。”
“我不想动嘛。”
阿胜无奈地恨她一眼,起身……他本想起身去拿那杯水的,可女人的双脚一直蹬在他身上,让他难以站起。
“你……”他瞪着女人,而后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抓起女人的双脚,撇到一旁,探过身,用另一手拿过水杯,递到女人耳边:“起来吧。”
“不想起来,你喂我。”
“你就不怕呛着。”
“呛着怪你。”
“别闹,起来。”他松开了女人的双脚,朝前挪了挪,坐在她身边,“我喂你不把你给烫死。”
这一次,小雅似乎是听话了,她撑起身体,接过阿胜手中的水,吹了吹,小小喝了一口:“唔,蜂蜜很甜。”
然后把水递向男人:“你也喝。”
“我不渴。”
“不渴就不能喝了吗?”
她朝着男人凑了凑,手中的水几乎递到了他的嘴边,阿胜能够清楚地看到这杯自己倒的水,以及水杯上,那个鲜红的唇印。
那唇印,像是有某种魔力,看到了,就总想着去看。
小雅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她放下杯子,笑了笑:“怎么?你想尝尝我的唇膏?”
这话一下子让阿胜窘迫了,一脸的欲言又止,像是他想到了要说什么,可马上又忘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女人,女人的眼像是蒙着一层纱,朦胧又美丽。
可那层纱正在慢慢掀开,阿胜渐渐从她眼中看到一个人,那是他自己。
她扑进了他怀中。
吻上了他的唇。
不,那不是吻,更像是吮吸和咬啮。
她如此娇弱的人,却又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阿胜几乎要稳不住她,感觉自己像是狂风中的小树,马上就要被推到。
脑子里树叶飘零,枝丫摇摆,那场风暴呼的来了,又呼的去了,他渐渐清醒过来,下意识的,他想要知道唇膏的味道。
然后,他舔了舔女人的唇。
其实没有味道,可他仿佛尝到了味道,那味道难以言喻,不属于五味中的任何一种,没有酸没有甜没有苦没有辣也没有咸,那是无味之味。
唇分,女人摩挲着他的脸颊,伏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喃喃说道:
“你不是笨蛋,你是傻逼。”
阿胜是傻逼么?
不,他当然不是。
所以他在走进这间屋子后就是如此忐忑不安,甚至在他拉下手刹踩下油门的那一刻,心中的忐忑就已开始蔓延。
为何忐忑不安?
是因为怯懦因为畏惧因为羞涩还是因为激动?
不,是对未来的惶恐。
“现在,还打算让我睡沙发吗?”女人在他耳边低语。
她拉着阿胜的双手,缓缓仰倒:“或者,你也睡沙发?”
那双手是如此不可抗拒,以至于阿胜不得不俯下身来,不得不双手撑着女人的身侧,不得不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张笑颜——她看着男人的眉与眼,抓着他的衣领,自上而下,一颗颗解开扣子。
阿胜猛地抓住她的手,不,他还没有想好,不,他想好了,不不不,他还没有想好……
“要不你来?”她笑着,抓着男人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裙带上,那手本能地动了,就那么轻轻一抽,带子松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涌动,指尖已扣进女人的裙子,可突然的,女人说话了。
她说:“你爱我吗?”
他一下子顿住了,顿了好久,然后抽回手,站了起来,却又马上俯下身去。
他把女人横抱而起,走向卧室,一路上,衣服和衣服像雪花般片片洒下,直至雪白洒满床铺。
那里,没有光明。
只有黑暗中的眼睛,以及眼睛中摇曳的身影。
他扶着女人的肩膀,吻过她的额头与脖颈,嘴里有微风和青草的味道,那是披散在胸前的头发,她的肌肤光洁而温润,散发着透熟苹果般的香味,男人像只贪食的幼兽,在那苹果上啃啮,在她的身体上拉出一道道银色的丝线,牙齿与胡茬让人麻痒难耐,女人咬着唇,发出沉闷的鼻音,她抓着男人的头发,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把他按向自己的脖颈,按向自己的胸膛,像是要把那毛绒绒的野兽按进自己的身体。
“我美吗?”她问。
“美得像妖精一样。”男人在她耳边低语。
女人咯咯笑了,她用力抱住男人的脑袋,咬着他的耳朵:“那就永远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她抓住那只野兽,将它送回草海与碧潭。
他感觉自己被火与热所包裹,如同春日阳光照耀般温暖。
世界,在缩小,小到只有一张床那么大,那床上刮起了风,下起了雨,电闪雷鸣,娇花在风雨中飘零,小兽在花丛中乱窜,惊起丛中幼鸟,那鸟儿欲飞,却又在风雨中飞不得,它叽喳咤啼,啼声婉转,如哀似怨。
忽地,风停雨歇,阳光乍现,一切都安静了,小兽在花丛中安眠,鸟儿,终于扑翅而起。
“后天,我要走了。”
那世界,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