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六夜-记忆
城小，车少，道路简单，空气清新，不用担心迷路，也不用担心骑远了回不来，丽江是一座适合骑行的城市。
但本地人极少选择骑车出行，因为懒。
这个‘懒’不是一个贬义词，当然它也没有褒义。
哪怕单位离家只有五百米也要开车去，能九点上班就绝不八点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丽江人，这是一座躺着的城市，它没有高楼大厦，你无论站在什么地方，只要抬头就一定能看到云雾后的雪山，如果此时正好有点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你就不想动了……
只想原地躺下摆出一个大字形，看看蓝天，看看白云，路边的美女帅哥什么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全身火辣辣地疼，脱了一层皮。
这是高原山区，阳光温暖，但紫外线含量极高，傻逼才会在大太阳底下睡觉。
毒辣的太阳，这或许也是丽江人不愿意骑车出行的原因之一。
但夜晚是极好的骑行时间。
因为你会感到整座城市都属于你。
这座城市不大，但也不算小，城中近半的设施不是为了服务当地人，而是游客，可游客是极少晚上出来玩的，从市中心骑着车出来，一路骑向市郊，路旁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灯光璀璨，空无一人。
这是静谧的城市，也是属于你的城市。
阿胜拥有了这座城市二十分钟，然后便失去了。
因为他已经到了影院门口，透过玻璃门看去，电梯间里，那个女孩正朝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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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素色的短款袄裙，脚下是双小巧的绣花鞋，鞋上纹着淡雅的莲花，那一头秀发则编成了……额，那是麻花辫？
对，两束搭在肩头的麻花辫。
她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门里，抿嘴笑着，像是从黑白相片里走出来的民国少女。
这样的打扮……嗯，怎么说呢，不是不好看，只是有些古怪，但这在丽江，反倒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旗袍、褙衫、甚至是襦裙，这些衣服在别的地方意味着标新立异，穿着它们走上街头是十足的怪人，可在丽江却再寻常不过，古城里有很多卖民服的店铺，嘴上说是‘民族服饰’，实际上就是经过改良的传统服饰，这座城市氤氲着传统的风情，也与传统相得益彰，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古典美人，穿着那些或鲜艳或素雅的衣服走上街头，再平凡的姑娘也会焕发出迷人的魅力。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背影杀手很多。
但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背影杀手。
她是杀手。
“怎么样，好看吗？”小雅揪着自己的辫子，“染过以后会不会怪怪的？”
阿胜愣了一瞬，女孩这身打扮，嗯……很惊艳。
在过去的几个夜晚，她穿过渔网袜，穿过晚礼服，甚至穿过皮衣皮裤，她的身上散发着名为妖艳成熟的韵味，而这一刻，她很青涩。
特别是那两束粟色的麻花辫，更是凭添几分俏皮可爱。
“很可爱啊。”阿胜指了指她的辫子，“这个颜色正好，黑色就有点土气了。”
女孩捂嘴浅笑，眼弯如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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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叫《魔弦传说》，是一部美国动画，为了避免再发生‘《小李飞刀》的名字叫做《多情剑客无情剑》’这样的乌龙，来之前阿胜特地上网查了查，这是一部定格动画，类似于《阿凡提的故事》那样的布偶戏——这显然不是什么大热的题材。
所以今天，是包场。
包场的意思不是把整个四号厅都包了下来，而是整个四号厅只卖出去两张票，三排3座，三排4座。
阿胜对包场这种事太熟悉了，他常常一个人包场睡觉。
但两个人包场看电影，他是第一次。
放映厅的灯灭了，银幕上浮现波涛汹涌的大海，在低沉的旁白声中，电影开始了。
‘如果你要眨眼，就趁现在，不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多么离奇，睁大眼睛，一丁点都不要错过，请集中注意力，一旦你分心，移开了目光，忘了我说的哪怕一个字，哪怕就一瞬间，我们的英雄将必死无疑……’
开场的特效很赞，典型的美国大片风格，但随着剧情的正式展开，阿胜有些不太适应，并不是他对动画片没兴趣，事实上，无论是2D还是3D他都可以看，可是这么一部……唔，布偶戏？
虽然他不是很懂，但布偶戏这种东西应该不适合做成3D电影吧？即便做得再好，又有几个人会到电影院里看布偶戏呢？
据说这种定格动画的投资极大，这个片子的制作人是个富二代，如果阿胜没有记错，应该是耐克公司的继承人。
真是钱多到没地方用，他心里叹道。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那是小雅的手，她从阿胜的怀里掏了一枚洋葱圈——两人进场时只买了这一份，阿胜本来想买两份，可女孩很固执——‘两份根本就吃不完啊。’
自始至终，她一直盯着银幕，慢慢把洋葱圈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很小，几乎听不到喀嚓声，末了又捧起果汁，小小地吮了一口，然后就一直捧着。
那可是冰的啊，捧这么久不冷么？
阿胜一直留意着她，她似乎看得很入神，银幕的彩光倒映在她的眼眸中，闪闪发亮。
似乎是感觉到了阿胜的目光，她侧过头，与之对视一眼——只有那么一眼。
然后，她眯眼，笑了笑。
今夜的小雅有些奇怪，在阿胜的印象中，她是个有些毒舌……不，不能说是毒舌。
她是个咄咄逼人的人，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可如今，她静若处子。
沉默不语而又眼含笑意的样子就像是……羞涩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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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觉得自己不能再闷着了。
电影结束，两人出了放映厅进了电梯再一直走到影院外面，小雅一直默默走在他身侧，她看着他，四目相对时却又低下头。
真是太奇怪了，这和她之前判若两人。
“这片子感觉怎么样？”阿胜问。
“挺好的，就是太小众了。”小雅说。
“好么？”阿胜皱了皱眉，“我感觉就是《天仙配》啊，剧情也太套路了，而且虎头蛇尾基本没讲清楚。”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部《魔弦传说》说白了就是《天仙配》：仙女爱上了凡人，然后生下了主角‘久保’，天神为此勃然大怒，杀死了久保的父亲想要抢走久保，母子两人九死一生成功逃走，很多年后久保长大成人，天神也终于找到了他，母亲为了保护儿子牺牲了自己，久保从此踏上了寻找神器打败天神的旅途，最终他找齐了神器，可还是无法打败天神，生死关头，久保终于明白原来爱才是最大的武器……后面的情节就不用说了，谁都猜得到。
小雅摇了摇头：“这片子的确有很多瑕疵，可也有很多更深的东西，和你说的天仙配和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么？”阿胜疑惑地看着女人，“比如？”
“比如故事的结尾，天神被打败之后失去了记忆，他问久保自己是谁，久保说你是村子里最好的人，做了一辈子的善事，所有人都受过你的帮助。”
“可这又怎么样呢？”
“这让天神变成了一个好人。”小雅看着阿胜的眼睛，缓缓道，“记忆，才是人类最大的力量，做过什么事有过什么念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得什么，相信什么，一个恶贯满盈的奸恶之人，如果心中充满了善念，他便得到了救赎。”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做过的事情啊，从结果来说，他还是一个坏人。”阿胜说。
“可是结果重要么？”小雅笑了笑，“结果其实并不是结果吧，它不能让你拥有什么，也不能让你失去什么。”
“那照你这么说，什么才是结果。”
“心里装的东西，才是结果，就像片子里说的那样，即使爱你的人最终会离你而去，但你们之间的爱和思念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那岂不是只要心存善念每个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坏事？以这种逻辑，这世界……”
阿胜停住了，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一整套辩驳的言辞，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说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突然想起了昨夜，那个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朝他挥手的身影。
是的，他想起来了，的确有那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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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推荐影片《魔弦传说》，虽然争议很大，但我个人非常喜欢。
Ps2：本章我已经尽力了，距离我想要的效果还差很多，但我真写不出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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