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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艳的寒光上,映照出少年的容颜。
少年抚摸着兵器架子上那一柄冷清的宝剑,清雅端正的脸庞上有一股微怒之色。那双清亮而深刻地眼眸,仿佛阅尽了世间的种种悲欢,清澈得能够洞彻这世间的一切,这绝对不是一个应该属于少年的眼睛。
因为它太过深刻,因为它太过洞澈,难免为面庞平添了一份沧桑。
“师弟……师傅他老人家怕是回不来了。”一身华服的师兄深深地埋着头,似乎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
早在三个月之前,少年就已经说过这桩江湖纠葛绝对不能插手,否则定然引火烧身,却没有想到……师傅和师兄竟然一直都瞒着他,暗自将这桩事揽了下来。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风雪打落了屋檐上的积雪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才将少年的思绪惊了回来。
少年一手将架上的那柄宝剑提起跨在了腰间,神情认真地看向了师兄,阴郁的脸庞总算稍稍缓和。
“是欧阳世家?还是湖阳剑宫?或者说……是云州的十三宗门都有参与?”
华服师兄的头深深埋了下去,微皱的双眉下,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声道:“是云州十三宗门的共同决议……他们已经将那桩事统统推给了师傅。柳随云,你能够救师傅吗?”
柳随云的心中一阵刺痛,明明早就知道会如此,为何在这三月里不曾注意过半分?师傅……还有师兄向来都想振兴少清派,就算在这整整十年的时光里,操持云渊城内的一家小小武堂,不也是尽心尽力……若不是心中念着少清派的复兴,何至于如此?
为何自己在这武堂内阁之中枯坐,竟然想不到这些呢?师傅……还有师兄他们都没有选择啊,这一场席卷云州的波涛他们不可能放弃,也决不会放弃。
也许是腰间的宝剑太重,所以柳随云的身形一阵颤动,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一下子就栽倒在地。
他的手指撑着地面,却看见了点点班红。
华服师兄连忙去将柳随云扶起,下一刻却连忙将头偏到了一旁。
柳随云呆呆地看着华服师兄,在刚刚那一刻他已经看到了……向来俊美的师兄脸庞上有一道从眉宇斜劈至右颊的疤痕,难怪他将脸埋得如此之深。
“师弟,你没事吧?”
怀然关心的话语传到耳边,此时柳随云浑身软绵无力,从师兄的手上传来了一道精纯的内力正在为他推宫过血,他摇头道:“师兄……这都是老毛病了,反正也治不好,师兄就别无谓的浪费内力了。”
怀然猛然摇了摇头,炙热的眼睛中爆发出一股愤怒。
“什么叫老毛病?什么叫别浪费内力?你是我师弟,我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他的眼睛对上了眼神清澈的柳随云,这才想起了自己脸上的伤口,又想将头偏过去。
这一次柳随云却将手抚上了他的脸庞,那条可怖的伤口传来了干巴巴的触感,想来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师兄……这条疤痕是谁干的。”
怀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上官霄汉。”
柳随云若有所思,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个月前上官霄汉来武堂拜访师傅的那日,果然……是早就有预谋的吗?
怀然在这个问题上并不想多做纠缠,此时手中一重在柳随云的背部连点了八下,柳随云的口中一道血水喷出,整个人的气色都已经好多了。
柳随云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却被怀然阻止了下去。
“在地上坐上一刻,你体内的那道阴寒内力还没有完全停止下来……就不要乱动。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毛病。”
柳随云轻轻的笑了。
怀然这才皱着眉头问道:“师弟,师傅只有你能救……你向来极有手段,你还是尽快想想怎么帮师傅脱罪吧。”
十年前要不是柳随云在一片乱局中带着师傅和自己艰难的逃离了少清宗,并通过精心策划的假死之计让三人了断了过去的身份,恐怕根本就逃不过那伙人的日日夜夜的追杀,更别提在这云渊城之中安度十年了……所以遇见这样的难题,怀然只相信柳随云的判断。
须知当年的柳随云也不过只是一个稚子,却能在那般的乱局之中保持冷静和心思缜密,这些事情恐怕被别人知道都会觉得心惊肉跳,可是在怀然眼中却只有一份心安。
柳随云摇了摇头,道:“师兄……如今已经晚了。师傅这罪是脱不了了。就算是云州十三宗门齐齐翻供,但是在大楚皇朝之中却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了。或者说……他们不会相信,不想也不愿意去相信。好不容易有人将这个罪责担下来了……如果再去翻案,又有谁愿意去担那欺君之怒?”
怀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急急道;“师弟……连你都没有办法,师傅是真的救不下来了吗?”
柳随云将那柄宝剑摆在了膝上,笑道:“师兄……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剑败云州十三宗门,或许就能够将师傅救出来。”
“可是……师傅在秋日就要处斩了。凭借我们又怎么可能剑败云州十三宗门?”怀然颓然垂头,脸上痛不欲生。
“师兄……你想错了。我是说罪名难脱,但是却能够保师傅一命。只是……师傅今后必然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想要将他救出来,日后剑败十三宗门就是一个前提。”
怀然不语,在原地一直站立了好久,才将手移到了腰间的剑鞘处,这一柄剑虽然比不上柳随云手中那一柄玉龙,却是师傅在十岁生日那年亲手送给他的。这些年来师恩和教导历历在目,他的手猛然握住那一柄剑,沉声道:“师弟,只要你能救下师傅的性命。今后剑挑云州十三宗的重任,师兄愿意一力承担。”
柳随云却将抚摸着膝上的玉龙,神情之中出现了一股怀念之色,记得十年之前他还身在少清宗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年仅七岁,剑法却能够与一些十六七岁的师兄相比,被赞誉为少清宗百年以来最杰出的天才。却不想……噩梦忽至,少清宗上上下下一夜之间被一群江湖人士屠戮殆尽。而他,也和师傅……师兄,一起在这云渊城之中隐姓埋名了十年。
那一年少清宗被灭门的真相在江湖之中一直是一个未曾解开的谜题,事实上江湖上每年都有这样大大小小的各种惨案发生……究其原因,无非是仇杀,或者争斗。原因总是扑朔迷离。
柳随云也是在那一年的浩劫中体内被一名黑衣人打入了一道寒冰内力,这一道寒冰内力不仅毁掉了他的习武根基,更让他身体虚弱每况愈下,甚至不能直视太过强烈的阳光……所以柳随云才在武堂内阁里待了十年,这十年抛下了从前的剑,每日里读书读书再读书……没有人清楚他的心中所想,也没有人问过他到底甘不甘心。
而现在,看着一脸沉重的怀然师兄,柳随云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认真的表情。
“师兄……云州十三宗根基深厚,更是高手辈出,仅仅凭你那一柄紫霄,恐怕根本就救不了师傅。所以……师兄,我想出阁。这一柄玉龙也蒙尘了十年……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话音落下,意思自明。怀然的眼中惊疑不定,柳随云向来身体积弱,在武堂内阁之中尚且只能勉强保住性命,一旦离开这里,此时外面的霜刀雪剑,天寒地冻他又怎么受得住?
“不行。”怀然郑重道,就算是师傅遇险,他也不能让师弟这样白白送去性命,这是他这个师兄的责任,也是他这个师兄对师弟的溺爱。
“绝对不行。”他再次强调道。
柳随云体内的那道寒冰内力已经停息下来,他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怀然,认真问道:“若是我不出阁?师兄可有一分把握救出师傅?”
“师弟不用出阁,所有需要做的事师弟只要吩咐一声,全部都由师兄来做。”怀然话带坚持,眼神之中是一副不可商量的神色。
柳随云的眼神毫不示弱地对视着怀然的眼睛,那一双沧桑得能够洞悉一切的深刻眼睛只在对视的一刻就让怀然感觉难以直视。
怀然低头。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与柳随云对视的原因,柳随云的眼睛太过沧桑,也太过锋芒毕露,怀然从来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么多的东西。
柳随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言而明,今日……他要走出这武堂内阁,去面对这一座冰冷的茫茫江湖。
十年来的读书生涯已经洗去了他在当初在少清宗的种种痕迹,如今他不过就是一个名叫柳随云的羸弱书生,连提起一柄剑也要用尽全力,可是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在师兄师傅之后享受庇护,这十年的恩情也不是区区几句话就可以说得尽的。
他,必须出去。
柳随云慢慢地走向了门口,在打开门栓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一阵强光的刺来,整个眼睛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刺痛。
但是他并没有去闭上眼睛,而是努力地去看门外的种种风光。
冬日的大雪已经将整片天地覆盖,浓浓的积雪压低了院子里的柳枝,几名武堂之中正在习剑的少年疑惑地看向内阁门前的柳随云。
他们已经被父母送来武堂习剑数年,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座尘封的大门打开过。甚至弟子之中还有那关于武堂内阁的种种传闻。记得当初曾经有一个少年想要溜进内阁之中,却被师傅抓到以后狠狠的罚在门前跪了一下午,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谁敢去打那座内阁的主意。
而今日,武堂内阁的门,被一个羸弱的少年打开了——
一阵风雪袭来,柳随云的身体在摇晃数下之后猛然跌倒,被身后赶来的怀然一把扶起。
“乱看什么?还不好好练剑?这点事就能分散你们的注意力,日后怎么可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怀然大喝一声之后,那几名少年立刻回过神来继续练剑,可是眼神之中还是带着缕缕好奇不时向柳随云的方向看来。
怀然将大门关好之后,低声说道:“师弟……何必如此?”
柳随云微笑道:“师兄……雪景真美!”
怀然不语。
屋内一直静了一刻。
柳随云道:“师兄,你必须去大楚帝都洛京张丞相的府邸一趟……只有见到了他,才能为师傅保命。”
怀然道:“张良秀乃是大楚第一的奸相,整座天下对他的唾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师弟,为什么偏偏是找他?”
柳随云微笑道:“就是因为他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奸相,所以只有他才能救师傅一命。你看他污名满天下,却依旧能稳居庙堂,就可以看出此人的心机和手腕,还有圣上对他的恩宠是何等浓厚。”
“可是……他会答应救师傅一命吗?”
柳随云脸上轻轻一笑,神情似乎在回想过去,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赤色的令符,那枚令符锈迹斑斑仿佛沾满了滚滚血水,正中处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焱字。
“这是?”
柳随云道:“这是信物……师兄只要将此信物送还到张良秀的面前,他就一定会答应救师傅一命。不过事后你必须即刻离开楚都洛京……后面的事,张良秀一定知道该怎么处理。”
怀然的脸上充满了一股震惊,他和柳随云自小一起在少清山长大,自然知道柳随云与这张良秀素来毫无瓜葛,更是从未有过交集,今日他却能拿出张良秀的信物,甚至能够让张良秀办事,这实在让他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柳随云在这武堂内阁枯坐十年……竟然能有这样的能量?
怀然一阵不安,皱眉道:“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对师兄说?”
柳随云认真地看向怀然,道:“师兄……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定能够救师傅一命……而我,则会乘着这段时间去一趟百草庐。”
怀然将那信物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怀里,皱眉道:“师弟,你是想去百草庐求药?那华秋生向来脾气古怪,不会轻易施救。况且这寒冬凛冽的天气……你这身子又怎么受得了?”
柳随云道:“师兄……我心中自有定计,一会儿你将院子中那几名少年叫来,让他们送我去一趟就行了。你还是尽快上路吧,师傅的性命就交托给你了。”
柳随云的目光中充满了一股坚定,怀然悠悠一叹,继而看着窗外的苍茫大雪,整个人陷入了一阵思考当中。
他思考了足足一刻之久,这才认真地看着柳随云道:“师弟,师兄定然不负你所托。待洛京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师兄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看你。”
柳随云温和的笑着,仿佛是在告别一般,心中有股浓浓的愁郁,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怀然见此,就就往武堂内阁的后门处走去,那边是背光处的入口,并不会让太过强烈的光线进入内阁之中。
吱呀——
后门打开之后,随即又迅速关闭。
柳随云可以听到,怀然绕到了大门之前,对着现在在习剑的五名弟子说道:“你们一会儿进去武堂内阁,那是你们的师兄柳随云。他身体不好……需要出一趟远门,你们要好好的伺候他。”
五名弟子都是师傅和师兄从云渊城中贫寒人家里选来的弟子,这些弟子早就将这座武堂视作了第二个家。对于怀然的吩咐他们当然会尽力遵从,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等待怀然出门之后,五名少年才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入了武堂内阁之中。
暗无天日的内阁之中,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年站在透光的窗户旁边,一身白袍背对着刚刚进来的五名少年。
“柳师兄……怀然师兄让我们来照顾你。听说……你要出一趟远门。”一名弟子持剑道。
柳随云面带温和地转过头来,那一双饱含沧桑的深刻眼睛一时让五名少年不敢直视。
柳随云深深地打量着这五名弟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赞赏。师傅……还有师兄在识人之上的水准向来极高,这些少年的大多性情温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少清宗想要振兴……必然离不开这五名弟子的生死相随。
他们如今的脸上,看着柳随云是期待和好奇。而柳随云看着他们,也有期待,更多的是羡慕。一具健全的身体,一具强大体魄……还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柳随云忽然想到了刚刚离去的师兄,自己这样的不告而别会不会太过残忍……不,为了那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自己必须要踏出这一步。就算满身伤痕,就算容颜更改,为了救出师傅,为了华清宗……也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首先,就必须到华秋生的百草庐一行。那是一切的开端……一切的开始。
柳随云想得太久,五名弟子也等得太久。直到窗外的积雪再次从屋檐落到了地上。
砰——
沉闷的声音如同跌尽了一个深彻得没有尽头的深渊。
柳随云看向了那五名少年的脸庞,笑道:“我即将踏上一条万分艰险的路,需要你们陪我走一趟。我不会强求谁……所以,不愿意去的人都可以留在这里。我只能告诉你们……从此之后,你们就将离开云渊城,去面对这一座茫茫江湖,再也见不到你们的父母兄弟,再也没有那惬意练剑的时间。如果你们想清楚了……就跟我一起前进吧。”
柳随云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话语之中的意思却让那五名少年眉头一皱。又有哪名少年对刀光剑影的江湖不充满幻想呢?若是不想成为一代宗师……又有谁忍受得住这习武的枯燥无味和百般痛苦呢?
尽管成为一代宗师的人只是少数,可是这依旧不妨碍少年们对此充满梦想。因为有了梦想,所以生死不计。
五名少年之中的其中三名目光坚决,看着柳随云恭敬道:“师兄尽管吩咐,师弟们愿意生死相随。”
有时候为了一个梦想,少年就敢于付出一切,这一份勇气值得赞赏,虽然……哪怕多年后他们会因此在江湖之中摔得头破血流,但是目前这一刻……他们是充满希望的。
柳随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他竟然利用了这些少年的梦想去为他做那些冰凉而肮脏的复仇之事。这一条路绝对不算安全,他能做的事就是尽他所能,保全这些少年的性命。
有两名少年见到身旁的师兄弟们都已经决定踏上了这条路,可是心中却依旧没有选择,直到其中一名少年的抬脚退后了半步,道:“师兄……本来我是应该陪着师兄去走这一程的,可是……我家中父母病弱,若是我离开云渊城他们无人照顾。所以……我不能去了。”
另一名少年也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师兄,对不起。我也不能去。”
柳随云摇头道:“无妨。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练剑,或许有一日怀然师兄会归来,记得到时候替我向他道别。就说……师兄已经去了一个未知的地方,告诉他安心好好保重。好了……你们两人退下吧。”
那两名少年面含羞愧地退了出去,尽量压低了脚步的声音,除了那吱呀的开门关门声没有发生任何一声响动。
柳随云这才看向留下的三名少年,从一处地板下掏出了数百两白银的包袱,将其中五十两丢给其中一名少年后,道:“你们去准备一顶轿子,这轿子四周不能透光,不要用珠帘,帘幕要加厚,还要准备足够食用的干粮。准备好之后我们即刻上路。”
少年们领了银两立刻就走出了武堂内阁,去为这一趟江湖之行准备一切应该准备的东西。
柳随云看着他们离开之后,脸上出现了一丝苦笑,眼神之中是深深的寂寥。
师兄……想必你不会怪师弟的不辞而别。只是已经别无他法……师弟若是告诉你一切的真相,想必你一定不会同意这一趟洛京之行。不过最后你一定会理解的……这少清宗有了你们扛鼎的十年,也该由我柳随云接过这个重担。无论是在牢狱之中的师傅,还是在天涯之隔的师兄你,等到尘埃落定之日……就一定有相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