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快就浸成了纯黑，甚至连一颗星都看不见。纽约的灯火也渐渐熄灭了大半，剩下的一半构成一幅淡淡的画面。
保时捷驶在蛇形立交桥上，两旁的大楼高高低低，山般连绵，上面的灯火也就随之汇成一条，像条龙。
威廉坐在正驾驶上，戴着咖啡色的太阳镜，金发舞的恣肆。湘河看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么黑了怎么还要戴墨镜。”
王子立时激动起来，慷慨陈词说：“墨镜是一种态度，代表潇洒和绅士，这和黑不黑没关系。”
“噢。”湘河似懂非懂，“对了，见到你很高兴。”
“你还是没变。”
“嗯？”
“前言不搭后语的家伙。”威廉点点头，“这是我新学的中国成语。”
车子继续行驶，在黑暗中刺出一道明光。
“那个叫薇洛的Lady呢？”威廉忽然问。
“薇洛同学……似乎先走了。”
“很沮丧吧？我知道那种感觉，明明就是自己的，可排斥的也正正是自己。”威廉叹口气，“知道么？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拔不出‘红莲’。”
“为什么？”湘河将头侧过来。威廉一副轻松的样子说：“因为巨灵源于你的‘渴求’，而她还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什么是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说不出来的，它不是实物，也不是概念，是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东西。说出来的都不算。就像你，你说你想找到阿娜，可是呢？其实那并不是你最想要的。”
湘河微微一惊，却也无法反驳。气氛陷入了沉默。
“知道么？”威廉忽然说，“我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就这样开着车在夜空上跑。没油了，就直接跳下来，用双脚跑。星辰绊不倒我，风也拦不住，我觉得那时候我就像个王，只要我跑着，就没人能阻挡。”
“那你的目的地是哪儿？”湘河问。
“不知道。还没有看见的时候，我就醒了。”
“噢。”
“你呢？”威廉忽然转过头，“你做了什么梦呢？”
“我……我梦见了一个人。”
“女孩？”
“嗯。”
“很可爱？”“不是。”
“御姐？”“不是。”
“妈妈？”“不是。”
“好吧……”威廉一拍转盘，车子打了个大弯，“你梦见的宇宙骑士迪波威他妹妹吧！”
湘河没回答。虽然他想告诉他，其实你梦见的是孙悟空。
雪纳瑞学院，篮球场。
女孩坐在场边，将身体蜷缩在一起。夏日里仅存的冷气扑了过来，风将她的衣服吹动了一个弧度。红色的太刀扔在一旁，像是被主人遗弃的丧犬。
薇洛想，其实是你遗弃了我才对吧。
十几分钟之前，她的脑袋里还闪着无数个“如果”：如果我拔出刀，是不是真的能挥出斩击？如果我出了剑，能不能真的救下威廉？如果湘河不来，是不是……那个王子就真的被切碎了？
她想不出答案，那些混乱的东西横亘在时间轴上，直到某个点，一起爆破。
现在的她一片空白。
“我又看见忧郁少女了，今天真是扫兴。”声音从薇洛的身体里跑了出来。
“你不出现会死么？”
“哎呀被讨厌了呢。”那东西捏起嗓子说，“说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够第一次发动巨灵就成功，你已经很棒了。”
薇洛摇头，“那没用。”
“怎么没用呢？这证明你特别，证明你是未来的闪耀之星，你是命中注定的救世主，你是最牛X的！”
“你说的是奥特曼，不是我。”
“哎呀哎呀……真是倔强的小女孩。”神秘声音的三板斧全部无效，显得有些束手无策，“为了安慰你，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我的名字吧！”他最后说。
“用这东西做安慰，不觉得档位有些低么？”薇洛头也不抬。
“信不信由你，几千年了有资格叫我名字的不超十人，你是第十一个，这等殊荣，还不赶紧兴奋起来？”
“兴奋你妹。”回应简洁有力。
声音默默笑了一下。他知道这小家伙终归有一天会慢慢长大，会变成最强的猎魂师，会变成最酷的少女英雄。可是就算是超人，也会被露易丝耍的团团转吧？
没有人是完全没有弱点的存在，只有弱点才能被叫做人类，只有弱点才能给人关怀的理由——总会有人在乎你的，不是么？
它不再说话了。月亮之下，湘河的影子被拉得修长。
“你怎么来了？不是……和威廉一起回中枢了么？”薇洛看着少年在身旁俯身坐下，有些吃惊。
“来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大熊猫。”薇洛叹口气，目光不经意落在一旁的刀剑上，又一丝浅浅的刺痛。
湘河伸出手拾起刀，举在半空。晴好的月光流水般打下，薇洛惊讶地发现那刀居然有一些透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能看清里面是什么么？”湘河转过头问。
薇洛摇摇头。
“是记忆。从你碰触到它的那刻起，它就记住了你，然后以灵魂为载体，将关于你的一切都保存在自己的体内。每当你呼唤它的时候，它就会记起你是谁，会知道你陷入了危险，会拼命的去救你。”
薇洛认真的听着，忘了回应。湘河将腰间的银白色手枪取出，与那柄刀放在一起。
“‘红莲’和‘白莲’是用同一种材料、注入同样多的灵魂、由同一个铸造师打造的，它们可以互相感应，拔剑的时候，枪会震动；枪响的时候，剑会啸鸣。但是现在它们放在一起还没有任何反应，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威廉告诉我，因为还没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湘河将两把武器互相敲击，两种不同的声音从空气中闪出，慢慢的，竟然汇在了一起，成为一支有节奏的曲子。
薇洛瞪大眼睛，“好神奇！”
“白莲和红莲，薇洛同学和我，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但一旦陷入战斗，我们便只有一个目标。”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活下去。”
威廉推开车门，站在车前微微一笑。Sweet Rabbit像是间有魔力的小店，无论什么时候回到这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久未归家的孩子么？这个名号听起来有那么点悲催。
威廉抖了抖纯黑色的西服，迈了进去。
中枢的门开着，地下室华贵的装饰一览无余。他摸着楼梯缓缓下降，刚刚抵达底层便看见站在门边的唐装大爷。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然后热情拥抱。
“尹先生，好久不见！”
“威廉王子，我可想死你啦！”
画面宛如父子相认，气氛感人的一塌糊涂。新野站在一旁也不禁潸然泪下，摇着旁边男人的肩膀说：“夏尔先生，王子还是这般重情重义，英国之未来光明可见啊！”
那个男人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礼服，酒红色花边，与威廉身上的范思哲相得益彰；礼服里面是件纯白色的高领衬衫，领口处扎了一顶蝴蝶结，位置不偏不倚；而领子上面的部分，则是一张略显卡哇伊的……猫的脸。
他就是夏尔，那只趴在威廉肩膀上的猫，威廉私人管家，也是英皇骑士团次席骑士之一。新野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正常的人类。但在“布拉格之光”事件中他的灵魂被战魂所吞噬，威尔士亲王不得已才将残余灵魂封入猫的体内，平时保持动物形态继续能量，战斗时化为人形。
不过，这个仪式并不完美。变幻人形态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没有完全转换成功——就像这颗猫脑袋。
不过这倒让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萌系属性。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头。这时威廉已经和尹川悬拥抱完毕，四个人围在金属长方桌前，各自伸出右手，在胸前的空气中划了个十字。
“本是准备给威廉开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来着，但计划真是来不及变化，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儿，包括那个卡特丽娜……”新野陷入苦痛的回忆。
“不管怎么样，威廉赶到的正是时候！如果晚一秒，小薇洛就陷入危险了！”尹川悬接了话茬。
威廉恭敬摆手，动作优雅之极，“只是赶巧罢了，不用在意。”
“不行不行，必须得庆祝一下，来！”尹川悬豪气冲天，接着“砰砰砰砰砰”五声连响，几支矮胖瓶子推到了众人身前，老头儿自己也拿起一瓶，亢奋喊道：“来来，大家一饮而尽！”
“尹先生……这是……”
咕噜咕噜咕噜……
“噗咚”一声，老头儿倒在了桌子上。几秒后，鼾声四起。
威廉捏起瓶子后恍然大悟，“噢，这就是中国的‘二锅头’？”
新野将尹川悬架到一旁的沙发上，然后“呼呼”喘了两口气，坐回桌旁。
“那么……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他收了笑容，一脸正色，“关于梵蒂冈异能波动一事，皮尔斯已经给出了调查结果。”
威廉略微一愣。自上次本杰明一事后他也生出很多疑点，庞贝古城行动刚刚结束便又来了个梵蒂冈异能事件，难道灵魂界倾巢而出了不成？
他咳了一声问，“大胡子说什么了？”
“他们遇上了地狱犬。”
“地狱犬？”
新野默默地点点头，“嗯，一只地狱犬。你们都知道，那种东西不可能穿越恶魔之门，除非……是被召唤而来。”他顿了一下，“皮尔斯在洞穴里找到了一间密室，在里面发现了大量祭品和法器，全是纯银与黄金所塑，其中还有凤凰之眼等稀有之物。这样的阵势，怕是在召唤一只高位恶魔。”
“高位恶魔。”夏尔重复了一句，“半年前也有一次高位恶魔的召唤行动，喵，莫非两次是同一人所为？”
“召唤高位恶魔本身难度极大，需要极强的灵魂力和稀有法器，世上能同时满足两点的人少之又少。这么看，的确有同为一人的可能。”
“半年前召唤的是什么？”威廉问。
新野长叹口气，像是穷尽所有力量才能开口说出那个词一样，“亚当原配之妻，撒旦萨缪尔的情人，夜之女王莉莉斯。”
空气霎然宁寂。外面繁星一片，纽约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璀璨的天空了。
“但我们一直无法判定召唤仪式是否成功。因为事件发生后没有任何高等级能量出现的迹象，平静的就像根本不曾发生。”新野耸耸肩，叹道，“一只高位恶魔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一定有着什么阴谋吧。”
夏尔沉默不语，但心中所想和新野也别无二致。他们一定……一定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那这一次召唤的又是什么？”他问。
新野一听，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仿佛被涂上一层厚厚的阴霾。猫脸管家微微一愣，心底有一些打颤。
然后日本男人抬起头，一脸的阳光明媚：“我不知道。”
“听说又出事了。”薇洛忽然说，“我在猎魂网上看见的。”
“嗯，似乎是恶魔。”蓝发少年靠在树上，双眼望着天空。
“恶魔？我还以为恶魔只存在在传奇故事里呢。”薇洛抿下嘴，将身体抱成一团，“不过现在听起来也没那么奇怪。”
“你看。”湘河忽然伸出手。
“看什么？”
“烟火。”
薇洛抬起头，对面的林宇之上，烟火明媚，一如在十字街头时那样。只是这烟火更明媚，更清澈，好像没有一点点杂质，只是为了绽放，只是为了那瞬间的美丽。
“怎么会有烟火？”薇洛的眼睛倒影着光。
“我用了一点儿灵魂力，破开的时候和烟火很像。”湘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别人教给我的，好看么？”
薇洛想点头，可她突然发现，少年的眼中并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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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到此第一卷结束啦，马上开展新的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