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帷幕,遮挡在舞台的前方,当幕布掀开的时候,平静的大剧院,开始了喧嚣】
凌晨的时分,是夜里最黑暗的瞬间,人也是最疲惫的,嗜睡的冲动一次又一次的袭来,眼皮会一点点的合上,不自觉的,头也会开始一颠一颠的。疲惫,是人类无法抵御的敌人,唯有坚韧的人,才能在此时维持基本的警觉。
而在菲克斯城东区哨所守夜值班的年轻卫兵,没有那股韧性,更是不堪,已是萎靡地靠在哨所墙根处打着呼噜了。
“精神点,被巡逻队看到,有你好受的!”一旁的老兵苦笑着敲了下那小子的头盔,训斥了一句。这是一个真正的老兵,时光在他那头盔下斑驳发缕之间,藏满了沟壑纵横的褶皱。而火焰之下,那皱纹之内更是暗影浮沉,被掩埋着过往数十年的记忆。
“啊呜,疼!”新兵迷糊了一声,倒是醒了过来,却只挪了挪腿,就是没站起来。
“现在的孩子,真是……”老兵已老,也是没了以往的严厉,反倒多了些慈祥的恩宠,只是恩宠之下,有些恨铁不成钢。
新兵蛋子依旧嬉皮笑脸,盘起了腿,换了个坐姿,摇晃着上半身问道,“老大做哨兵多少年了?”
“自五十三岁从军团彻底退役下来,在这哨所有十六年了!”老兵正了正帽,略带得意地说着,“人是老了,好歹还能做点事,解决些小麻烦。”
“小麻烦……老大,那有出过什么大事?比如有什么气势汹汹强行闯哨卡,或者耀武扬威拒绝查问?”小子打了个哈欠,身子后仰,靠在了墙跟上,眯起了眼。
“当然没有,这里可是菲克斯城,谁敢在这撒野?”老兵脸上的得意更添了几分。
“既然不会出事,那让我再睡一会。”新兵小子打了个哈哈,竟是真的眯上了眼睛。
“我……你这孩子……”老兵摇了摇头,无奈说道,“还是精神点吧,那都是过去了,如今‘蓝眼’一族覆灭了,这座菲克斯城变更了主人,很难平静了。”
“蓝眼?就是阿伯克龙比家族吧,听说这个家族,有着上千年的悠久历史,却在上个月一夜之间覆灭了,其嫡系之人尽皆亡命,死状极其凄惨!尤其是那个族长,据说全身的毛发皮肤都被扒了,血肉模糊得如同血骷髅魔一般。”新兵小子来了精神,年轻人总是对这些离奇之事异常欢喜,“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老大,给我说说呗!”
“对于蓝瞳家族,你应当敬畏,他们是菲克斯城的主人、红心平原的不败战神,从前是,而今仍是!”老兵砸了一下新兵的头盔,语气重了三分,“真该把你扔到十余年前的战场上,亲眼见识一下‘蓝眼家族’的冰龙巨翼,那你就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了!”
“都已经死了,还记得做什么?”年轻人的叛逆总是很自然,不会拘束于任何权威。
“你个小兔崽子,你……”老兵被气疯了,语气颤抖,正要训斥几句,却是被突如其来地打断了。
“还是忘了吧!”稚嫩的声音,柔柔的,却满带着阴沉忧郁,仿佛已经历人世浮华,忘却了一切,“过去的,无论荣耀还是悲伤,都已过去,都忘了吧!”
“谁?”两个哨兵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自黑幕中渐出,站立在火把光影的边缘,长长的影子拖拽在其身后,远远地深入那幽暗无比的远方。
“确实,都已经死了,所以,忘了吧!”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说着,“都死了,都死了……”
老兵瞄着那个人影的模样,竟只是一米来高的孩子,披头散发,衣裳褴褛,阑珊的光影下,身子显得很单薄,却是背着一个硕大的长条形包裹,沉甸甸得,肩膀都有些压弯了。
“孩子,你,东区的?”老兵松了口气,将手从腰间的剑柄处收回,军旅的警戒总会让他一惊一乍,即便长达十六年的平静也无法改变这既成的习惯,“知道规矩吧?离哨所远一点,被巡逻队看到,会被马鞭抽的。”
“我要过去!”那孩子往前走了几步,不惧老兵的警告,贴近了哨所。
老兵也是看清了来人,还真只是个孩子,不过八九岁,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污秽,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显然是吃了不少苦。
老人摇了摇头,挺身拦在了其身前,苦笑说道:“乖孩子,赶紧回去吧!现在菲克斯城世道不一样了,再不走,你会被打死的!”
“我要过去!”孩子被拦了下来,依稀垂着头,盯着身前老兵的军靴,“我要过去!”
“东区的下等流民不允许通过,这是法规!”那年轻的哨兵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尘,也走到了孩子身前,鼻子一皱,忍不住那股子味道,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过去不行,现在不行,将来也不行!”
老兵眉头一翻,对着新兵口中的字眼有些抵触,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拦下面前这个孩子。
“我要过去!”那孩子没有退后,也没有夺路,被拦下便是停下了,好是守规矩,唯独口中不依不饶,“我们要过去!”
“你?你们!!”新兵小子察觉到了那字眼的区别,一把拔出了自己的单手剑,吆喝道,“兄弟们,出来,有人要闯哨所了!”言语间竟是有些兴奋。
话音刚落,哨所简陋的木屋里窜出来六个持剑士兵,脸上带着一抹睡意,手中剑却折射着火光,明晃晃的。
而同时,那孩子身后看不清的黑暗之中,窸窸窣窣,爬出来一片人影,蚂蚁群一般,密密麻麻得,迅速挤占了火把不大的光区,包围了整个哨所。
老兵只觉得头皮发麻,环扫了一眼,那一大片净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衣着破烂、瘦骨嶙峋,看着没什么力气,却是有上百来号人,一个个手中都握着木棒长棍,双眼露着凶光,似乎一言不合就群扑而上,拆了自己这个哨所。
打,能赢,可会死伤些孩子,这些孩子本就可怜;可不打,身为哨兵的职责就丧了!
老人的眉头纹路紧密,手落在剑柄上,踌躇不定,暗自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真是老了,老了,狠不下心了……”
“老大,这……他们这是……”这阵势,冲出来的六个士兵咽了口口水,手中的剑握了更紧了几分,“巡逻队可要好一会才回来,老大,我们……”
“把剑都收起来吧!”老兵苦笑一声,便是举起了双手,摊开手掌,叹了口气,坦荡地走到了领头的孩子身前,“孩子,你要,过去?”
老兵的靠近引来了一阵骚动,领头孩子身后闪出一个人,个子颇高,直追老兵胸口,更是难得有些皮肉,显得壮实有力,只见其手中木棒一扬,如利剑般抵在老兵胸口,止住了他的迫近。
“李尔,放下吧。”领头的孩子上前一步,按下了高个子手中的木棒,颤巍巍地扬起了头,直视拦路的老兵,披头散发随之颤抖,在火把跳动的火焰下,一团阴影晃动着拉开发丝编结的帷幕,脏兮兮的脸庞暴露在了光芒之下,漆黑一团,唯有两点蓝光迸射而出,随着声声坚忍与固执,轰开了老兵的防线,“是的,我,我们要过去!”
“蓝色的……眼睛!”老兵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两点蓝光,那是一对奇特的眼睛,通体晶蓝,宝石一般,没有一丝瑕疵,浑然一体,连沟纹都没有,让人分不清何处是瞳孔、何处是虹彩。
“巡逻队很多,被抓到了,你必死!”老兵手放了下来,落在了蓝色眼睛孩子的肩膀上,看着他,像一个长辈。
“不过去,生不如死!”蓝色眼睛眨动了一下,孩子嘴角翻动,冷冷地说道,“那边,有我唯一的机会。”
“有多大把握?”老兵不再劝告,回过头,让同伴搬开了路障,让开了路。
“希望,如同晨曦的启明星一般微弱!”孩子再度垂下头,径直穿过通道,带着众人急急而过,迅速消失在火把难以照亮的黑暗之中,“但依稀可见……”
“哈哈!我可以给你争取一刻钟时间,一刻钟之后,全城的巡逻队应该就会组织围捕了。”老兵冲着那黑暗不重不轻地说道,倒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后便是招呼着自己的队员聚在了一起。
几个哨兵对于老大的安排都没有任何意见,唯有那个新兵嘟嘟着嘴,一脸的不乐意,寒碜了一句,“老大,就这么放他们过去,你那没人惹事的记录被破了啊!那下等流民是谁啊,这么大面子?”
“那一对蓝色的眼睛没看见吗?”老兵的心情很好,脸上笑开了花,“蓝眼家族还有种子留下,还有一颗种子留下!啊哈哈,好,好!”
“他是……”新兵蛋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是不知道一个覆灭家族遗留下的不怎么起眼的孩子。
“亚修,蓝眼一族最年幼的孩子!”另外几个哨兵年纪都不小,在军队里打滚多年,倒是见过那个有点傻萌傻萌的孩子,“今年,才十来岁吧,听他说话的口气,变了不少!”
“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吧,在流民混乱的东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老兵收敛了一下心神,伸手从火架上摘了一只火把,咬牙说道,“各位,该是我们效忠的时候了!可别怕疼!”
“明白,老大!”另外六个哨兵嬉笑着,或是拿了火把,或是拆了路障,一个个手上都握上了木棍,而后两两一组,竟是互相抽打起来,“砰砰”的声音,异常深沉,真得是棒棒到肉,毫不做作,还尽往头脸手脚上打,不出片刻,六个人就都一脸的伤,血液流淌,都没了人相。
“差不多了!”老兵一声令下,那三组人便是一齐将手中的棍棒砸向对方的脖颈,只见六人身子齐齐一歪,便是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他……他们……在干什么啊?”新兵早就看傻了,舌头都打结了,话语断断续续。
“保护自己,更保护他!一刻钟时间,就是这么争取的,明白?”老兵上前将六个人的身体东一个西一个拉开,随意摆了姿态,再是撩起两根棍棒,便朝新兵走了过来,面带微笑,语有嘲弄,“等会我打你的时候,不许叫,不许跑,还有醒来之后,记得别乱说话!”
“明白,明白,我是被一群人从背后袭击的,来人什么样都没看见!!”新兵慌了,可看了下那六个已躺下的士兵,心下一股热血上来,便是咬牙接过了老兵手里的棍棒,只是苦笑着央求道,“老大,等下,你能打轻点嘛?”
“少废话,觉得疼就用力打还给我!”老兵二话不说便是一棒子甩在了新兵的胸口,打得他踉跄难立……
半分钟后,地上再度多了具“尸体”,只留下老兵一个人站立着,拎着两根木棍自己抽着自己,嘴里骂着:“现在的孩子啊,太没力气了,身子板也是弱!”
“保重,亚修!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只能帮你到这了!”老兵惨淡地看着西边那浓重的黑暗,凌晨的黑暗,是厚重的帷幕,在等待某人去掀开,“希望能活到你回归的那刻,那时候,或许可以称呼您一声‘王’!”
老兵手中的棍棒一个回旋,打在了脖颈处,再是弹开,飞出去好远,落在地上,噗通两声,便是咕噜噜地滚到了角落。
而老兵的身体也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倒向了西边,那人离去的方向。
“我老了……人老了,便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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