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血色的土壤
有这么一片土地，它曾经荒芜，曾经贫瘠，曾经令人恐惧！
可这么一片土地，它如今繁华，如今富饶，如今令人迷恋！
这片土地，一望无际的平坦而宽广的土地，就是这么让人着迷，因为它的妖艳，它的纷杂。
这片土地的妖艳，源于它的每一份深红色的土壤，仿佛浸润了鲜血一般，还会放射光芒，是血红色的光，在每一天的傍晚，都会映红整个天空，无论那片天空是晴朗无瑕还是阴云密布。
这片土地的纷杂，都是无奈的历史：它曾经守主千百年，享誉了赤诚；它也曾经一夜易主，遗弃了忠诚；它过去沾染无数生灵的鲜血，残酷得像恶魔的地狱，它如今成了郁郁葱葱的生机，养活了无数的生命；战争和平，都在这片土地上演过戏剧，喜剧或悲剧，彼此都有……
这里就是红心平原，一片广袤的土地，北方帝国“奥菲”三分之一的领土，欧林大陆的东北角的一方血色。
命运，它的乐章，就是在这片血色草原上，最先开始奏响！
————乐章序曲：命运在敲门————
菲克斯城，曾经是一座要塞，是红心平原这片古老战场之上最令敌人恐惧的战争要塞。
那时候，它那漆黑色的身影，远没有现在这般的硕大，只是有些精瘦，像一头狼，荒野草原上的饥饿的黑狼，披挂着无数的尖塔和碉堡，狰狞却又静静地守候在血红色草原的南方。那时候，它就是这么一头磨利了爪牙而正待猎食的饿狼，在每天傍晚，于荒芜的草原上，饥肠辘辘地盯着血色的天空，那一双饿得发红的狼瞳，震慑住北方那宽阔冰原上的敌国，也压住了南方隐隐异动的盟友。
狼烟，那是军队的号角；战争的硝烟，或许是大地的叹息；无数贫民苟延的炊烟，那算炊烟吧，至少还是弄热一些能吃的东西……春日的烟雨、夏日的暴雨、秋日的烟雾、冬日的霜寒……破败的铠甲，燃烧的灰烬，干枯的骨骸，散架的机械，半埋半入……
这就是这片土地的光景，烟雨愁怨伴随着死亡无时无刻地交融在这片荒芜的血色平原上，这片寸草不生、坑坑洼洼的大地。
战争的热血，就是这块血色土地的生命，血色的土地，永远会崩腾着这股力量——曾经，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叮——”，清脆的一声低吟，如同一滴雨水落在幽静的潭水之中，荡漾开了一圈涟漪。这是金币的声音，对的，金币来了，随着商人的笑容，紧跟贸易的飓风，来到了这片莽荒的地方，宛如一场恐怖的瘟疫，几乎在一昼夜间侵染了所有的存在。
财富之下，人有了贵贱的区分，土地有了开发的意义，草木有了贩卖的价值，一切都变了，随着金币的一声低吟，都变了。
财富的金币侵染了战争的热血，于是红心平原上崩腾了数百年的热血就这么消停了，这硝烟就停息了，停息了很久很久，久得连这红心平原都从荒芜的战场升华为了肥沃的田地，久得让人们都忘记了红心平原的土壤为什么是红色的，久得让人们提起红心平原只会想起美味的红心浆果而流下口水……
都被遗忘了，战争的血液和硝烟都散了，所以这座要塞也很自然地沦落成了一座城市，一座人影攒动、商旅过往、金币玲珑的庞大都市——东都菲克斯，‘奥菲’帝国在广袤领土的东方设下的军政都城。
不过，猛兽始终是猛兽，即便匍匐下来，从军纪严明的要塞渐变成了一座充塞政治意味和金币气息的大都城，它的城墙依旧是一片漆黑，依旧是高耸百尺，依旧是肃穆冰冷，那是骨子里的东西，永远改变不了的传承。
对的，有人还记得这份源于战争的肃穆，有人还希望维持这份肃穆，虽然少，但还有人坚持——这座城市从始至终的主人，从未变过的主人，帝国三大家族之一，菲克斯要塞的创立者，东都菲克斯的统治者，依旧贯行军法执政的古老家族，阿伯克龙比家族。
所以，源于战争要塞的肃穆依旧弥散在这座城市之中，这就注定了这座城市的统治是森严的，森严得不近人情，因为这座城市没有法律，只有军规。
从不间断的巡逻禁令，定时定岗的哨所关卡，让身处其间的人，像士兵一样，过着军营似的生活，晨起宵禁，规规矩矩；贵贱荣辱的阶级划分，东南西北的城市布局，严格而分明，每一区都有着其固定的阶级居民，没有凭证，便无法自由通行，区域间的哨所监管着来往的行人——自由，或许没有吧，这里讲得是规矩！
旧的去了，新的来了，可还有些东西不会变，时间的长河就是如此，它淹没了一切，那水却还带着以往的些许味道，而其他的，也只留下了一些木屑晃荡在水面，它们原来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不就是些朽木罢了。
但，总会有些残骸埋葬在河床的淤泥下，总会有些难堪隐藏在辉煌之下！
菲克斯城的东区，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是要塞时期的战争俘虏营，一排排的石屋是原先的囚牢，数百个暗沉沉的铁十字架沾染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连地面的石板也是黑乎乎的，却是黑的有些发亮，也不知是粘附了什么——这些都是过去了，时间扫过，石屋大半都倒塌了，十字架也锈蚀得没剩几个，地面的石板也破碎了，变作了石子路，人走上面，走得久了，连石子都磨光滑了。
这时间长河下的废墟，是始终没有被拆除的历史，或许是某些人还在留恋，但无论如何，如今，此处已成了贫民偷生的窝，一群褴褛和肮脏、饥饿与虚弱的人苟延的墓地，尸体在这里腐朽，虫鼠在这里乱窜。
这里是城市的阴暗处，但其实并不是很阴暗，因为不管白天黑夜，这里始终有着火光！
那是一堆堆的篝火，在这里偷生的人，从不会让身边的篝火熄灭，尤其是在夜晚，那份黑漆漆的孤独之下，一抹不大不小的火光，鼓荡着炎炎的火浪，纵使是在夏日有些闷热的夜幕中，也难以让人舍弃，更别说其他时日了。
篝火，有一些不一样，比一般的火焰更妖艳，因为焰心上的一丝血红！
红心平原的柴火，大都是红色木心的灌木，有着独特的味道，那是一股奇异的血腥气，源于草原深红色土壤的气息，在火焰灼烧之后散发而出，化作肉眼难辨的淡色烟雾，如同死灵冤魂一样缠绕着篝火旁的人，涌进他们的眉梢，挤皱他们的眉头。
这是一股令人迷醉的气味，被这气味包围的人，可以离奇地将对生活的悲望，扭转为冲动的怒火，在迷醉中发泄。而后，虚假的怒火消散了，身体便是疲乏了，便是可以安安静静地入睡了……
火瘾，一种无法理解的依赖，让这些贫民终日游荡在平原上，掰折红心的灌木，晒干，点燃。幸运的话，他们还能采摘到一些浆果，或是寻到一些野味或者鸟蛋，当然也只能是在夏秋的丰收之际。
火焰，借着这份依赖，在这东城区的废墟里亮成了星。
就在这星火闪烁的残破城区之中，在一堆红心篝火旁，亚修，蜷缩起瘦削的身子，拉扯着破烂而肮脏的衬衣，窝在一堆干草之中，就着篝火，沉迷在火瘾之中，仿佛生命就在这火焰之中灼烧。
这是亚修最深沉的记忆，是八岁之下，命运的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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