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空虚的人生


朽泉深很少会有一刻,比当下感到更加的忧愁与感慨。

“唉……”

漫步在黄昏余辉照射下的人行桥上,望着一批批从旁边快速穿过的流动人群,他发出了一道轻不可闻的叹气声。

现在是下班以及放学人潮通行的高峰期。平时空旷的人行道上此刻遍布着拥挤的人群,每人都怀着各自不同的目的来回奔走于这条繁忙的大道上,川流不息。

在黄昏淡黄背景的衬托下,高楼与路灯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迷人的袈裟。

也许,在这拥挤繁忙的人流当中,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有功夫停下脚步,来抬头欣赏这美丽的夕阳吧。

朽泉深也不例外,他习惯性的低下头来,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摆弄着手机,心中则是在想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可能是穿着以其个子来说,并不太适合的学生制服之缘故,他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落榜生似的,脚步沉重得迈着步伐。

朽泉过着一种就如同他面部表情般,平凡而且枯燥的日常生活。每天他需要行走的,只有两点一线的路程——不是从家里走到学校,就是从学校走回家中。在每天看着一如既往的风景的过程当中,他貌似体会到了自己深深的渺小感,心情失去了起伏。他的脸上,不仅没显露出正处于青春奋斗期的高三男生那般,充满朝气蓬勃的表情……空洞的眼睛当中,更多闪烁着的反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暗芒。

有时他也认为,自己仿佛是一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生物,在现实社会这一牢狱的囚禁下,已是失去了任何的干劲。

“朽泉君……你为何对未来感到如此的悲观呢?”

朽泉开始回想起放学前,被校内心理辅导老师叫到职员室的那一幕。

“哈…………”自己一如既往的目无表情,语气空荡。

“我是这样觉得呢,像你这样年纪的青少年,认清现实固然比较重要,但更多的,应该是对美好未来的展望啊……”坐在朽泉面前的女心理辅导老师一脸担忧的盯着他,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听说你的家境还算可以吧?那你更应该好好想想,是不是该去报考一个更好的大学了啊。”

“而且,如果你家经济条件不拮据的话,也没必要这么快去打工的。现在才刚刚来到期中学期,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根本不算晚的。所以,你在进路志愿当中怎么能填上这种四流大学的名字呢,你的成绩并不差的啊,好好想清楚!”她的手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一张调查表,无奈的皱了眉。

成绩……?进路……?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你大学志愿就填了一所也就算了,在就业志愿表这栏上竟然还写着一行自由职业者?你就没想过,要去更好的环境去为社会做出更理想的贡献吗?”

“为了社会做贡献……?”听到了个没预料到的词,朽泉在心中自嘲。实际上,他从来不觉得这个社会究竟有什么地方需要用上自己。

当然,他并没有将这些念头说出口来,而是随口回答道:“恩,老师,我知道了……也许,我应该多考虑下的。”

“唉,朽泉,老师可是真的为你担心啊。虽然我知道你这种情况在班上可能会没什么人际关系,不过,现在正是努力的关头啊。只要你挺起胸膛,好好学习来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新的生活肯定会向你招手的。要把这当作是种试练,懂了吗?”

“……恩。”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回家之后,自己再好好想想吧。”辅导老师总结了这么一句,便示意叫朽泉离开房间。

——————————

无聊,真是无聊至极。

这是朽泉深对这一幕的总结。

这是一个多么没有意思的世界啊。

在这个实现了长久和平,经济科技高度繁荣的二十一世纪中叶,人类几乎挖光了这片星球上所有的秘密,打磨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价值,克服过了各种各样的挑战。随着娱乐手段到生活质量的大幅提升,大部分的人类都几乎不愁吃穿,过着相当安逸的日子。更不要说,伴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人们已经拥有了在网络上实现自我愉悦的大量手段,而且随着科技的发展,这种享受将越来越高级吧。在这样的环境下,钱,已经是这个社会衡量人成功的唯一标准。只要有这玩意,就几乎可以买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是的,这些看上去其实都很美好。但对朽泉这样的人来说,却根本并非如此。

他的观点来源于一种无力感。在这个完成体的社会面前,就算朽泉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挣扎,也没法再改变任何东西或产生任何新的价值了。因,无论在什么地方,人才向来都是用之不歇的。更不要说,是像朽泉这样子并不算很努力的一般人了。

有人曾比喻社会是一台由无数个齿轮搭在一起,才运转而成的庞大机器。人在其中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小齿轮,一种是大齿轮。大齿轮的一个简单的运转就能影响到无数的小齿轮,而小齿轮只能随波逐流。然而,就连成为与别人挂钩的小齿轮都难以做到的朽泉,在某一天时才察觉到了。自己,似乎并不适合呆在这里。因为在这个机器里边,啮合不了任何一道其他机械元件的小齿轮是毫无价值可言的。

当他看腻了周边的一切时,甚至不再渴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大齿轮了。

在这个名为社会的金钱争夺游戏当中,所有的机遇与竞争都变得不平等了起来。不知是否由于度过了太久和平生活的缘故,人们更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放在与别人的攀比之上。强者们通过各种方式显示着自己的优越,他们肆意着雇佣与压榨着弱者,每天过着挥霍财富与豪放奢侈的日子,并高调的歌颂着和平的日常……而弱者,则需要加倍奋苦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这样的无情现实不知会持续多久。然而,比起这些,最令朽泉空虚的却是,在这个理所当然般弱肉强食的环境下,他依旧找不到任何一点属于自己的乐趣。

财富吗?大概不是。朽泉从未渴望过自己因为有钱,从而可以享受奢华的生活以及他人的膜拜。

地位,又或是名声吗?不,那种东西无法给他任何活着的实感。

人际关系吗?似乎也不是正解。他并不像大部分人那般,热爱热闹的人生。不如说,他更喜欢现在这种独来独往的感觉。

他想要的可能只是————一种可以让自己全力以赴的事物,以及可以纯粹品味的刺激感,也许仅此而已。

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已在这世界上找到自己所追求之物了。有的人想要完美的伴侣,为此他们不断的向心仪的目标发起求爱攻势。有的人则谋取更高的地位与更多的权利,他们不断排挤着竞争对手,最终使得极少部分人走到这一步。而有的人则以追逐自己的梦想为生活动力,他们用尽毕生的时间来变成自己想象中的对象,并以此而愉悦。当然,也有人喜欢过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生活……

然而,对于朽泉来说,即便在这如同繁星之多的梦想与目标当中,他仍然没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依稀记得在很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过各种五花八门的幻想。那时,他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正如同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幻想接连不断的破碎了,化为了骨感且残酷的现实。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兴趣也是逐渐的消失,到了现在,已经是几乎不存在了。

以目前来说,少数几个能勉强打发朽泉时间的道具,应该就是网络游戏了。

除了学习外,每天回家坐在电脑面前,打开竞技游戏的图标已然成为了朽泉每日的必修课。只有在与其他玩家进行公平的对抗之际,他还能稍微感到生活的一丝乐趣。虽然这种游戏过程并不会显得那么的逼真与刺激,而且存在着相应的运气成分,但可能这种比拼实力的主题就是他真正想玩的主要原因吧……

不知不觉间,夕阳渐落,更暗的深暮悄然笼罩在天空之上。

算了下现在的时间,朽泉更是加快了自己回家的步伐。由于他是高三转校生的缘故,目前其面临的课程可谓相当吃紧,迫使着他最近每天都要留在校内补习。因此,在今天辅导老师跟他商量完进路调查表后,他回去的时间就变得更晚了。

在行走的过程当中,朽泉没有观望周围,只是偶尔看起了手机。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一双黑暗中的眼睛已是悄悄盯向了自己。

而他的命运,也将会在这之后,不可避免的开始运转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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