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夜

这一晚,我们最终决定在梨舍家过夜。我和子施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梨舍也告知了她的家长,除了子施被家里严厉警告了在女生家留宿不可以有什么非分之举外,双方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这么顺顺利利地留了下来。

不过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距离上床睡觉的时间还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梨舍的家人感到异常,我们按捺着不安的心情装模作样地学习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十点左右才开始做进入噩梦的准备。

根据梨舍先前的推论,噩梦中的时间是与做梦者无关的统一、独立时间系统,和现实世界中的时间线为平行关系,因此只要在梨舍入睡之前把怪物引开那个位置,就可以让梨舍免除被怪物堵门的危险。而吸引怪物的行为注定不会安全,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地就冲上去莽干,根据前两天在噩梦中挣扎的经验,在现实中苏醒就可以摆脱梦里的一切纠缠,这一次梨舍打算利用这一规则来确保子施可以脱险。

“子施,我和璐夜会在你睡着一小时后叫醒你,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关灯前,梨舍眼泪汪汪地对子施这般说道。

子施则大大咧咧地咧嘴一笑:“放心吧,我可厉害着呢。”

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旁边纠结了半天,子施这幅看似毫不在意的样子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梨舍,我果然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我也一起先睡好了,两个人的话也能相互照应吧。”

“诶?”梨舍一怔,随后蔫蔫地垂下了头,“抱……抱歉,让你们为了我……”

子施也吓了一跳:“璐夜,你跟来干什么?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危险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虽然是女孩子但是也能帮到你的。”我刻意避开没有看他的视线,翻身侧躺在了大厅里临时打好的地铺上。

“璐夜,你要相信我没问题的。”子施大概还是想要让我改变心意,抓着我的肩膀轻轻摇了摇。

说实话我也害怕的厉害,为了不让子施发现眼神里的心虚才背过了身去,但是害怕归害怕,总不能就这么让子施一个人去冒这个危险,既然我有能力帮他,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但是如果继续让他这么说下去,我真怕会就这么被他劝退了啊。

“我要睡了哦。”我这么说着,冲梨舍使了个眼色。

梨舍欲言又止,还是在我的催促下关上了灯。子施可能是看我不理他,担心我会不高兴,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背对着他的我能听到他开始努力地调整起了呼吸。大概还是想要在我前面抢先入睡吧,真是……

我翻了个身仰面躺好,因为进入梦境时的穿戴就是入睡时候的打扮,因此我们都没有换衣服就躺了下来,穿着外套和鞋子睡觉实在是有点不舒服,但毕竟稍微有所疏忽可能就要再一次经历梦魇的折磨,相比起今天早上双脚在梦里被砸烂的痛楚,现在这点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

躺在我左边的梨舍呼吸节奏还是有些紊乱,翻来覆去的难以平静下来,果然还在害怕吧。

我把手伸过去温柔地攥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希望能给她一点勇气。

梨舍果然没有再动了。

好了,是时候该……睡了……

…………

“啊!”在现实中入睡也就是在噩梦中醒来,我一睁开眼睛已经站在今早被怪物攻击的那条小巷中了。

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找到子施的位置,他应该比我睡得早,在我精神迷离的时候听到了他已经平稳下来的呼吸。我四下张望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路口看到了他的背影。

“子施!”我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呼唤道,同时小步快跑追了上去。

子施耳朵很好,听到了我的呼声,立刻转过头来向我招了招手,并停在了原地等我跟上。

“结果你还是跟上来了。”当我跑到他身边停下后,子施有些担心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万一要是你被那怪物……”

看着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瞥了他一眼道:“都到这里了,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快走吧,噩梦里的时间和现实里的时间是怎么样的换算关系也不知道,我们可能时间不多。”

子施也是识大体的人,知道继续啰嗦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就走在前面带起了路来。

根据梨舍所说,她被怪物抓到的地方在那盏明亮的路灯前两个巷子里面的一座居民楼门洞处,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我和子施救人心切,快马加鞭地赶路,很快就靠近了她所说的那个位置。

然而到了最后一个路口,子施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跟上去了,我这回看他太多坚决,又想到时间急迫,也就没有阻止他一个人先过去查看情况。

子施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的另一侧,我只好按照约定的那样在这边默默地等候着。

结果奇怪的是,过了没一会儿,子施居然又回来了。

“不在!”他就只给了我一句这样的答复,“那个怪物已经不在了。”

我一愣,随后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谁也不用去冒那个危险吸引怪物了。”

子施也点了点头,表现得很是欣喜:“是啊,要是让你跟我一起犯那样的危险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不过那个怪物怎么会不在呢?是自己懒得等了、走开了?还是……

没等我想多少,我的意识忽然开始变得模糊了。思维朦胧不清,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缥缈遥远……这是……

“璐夜,璐夜……”

这是……梨舍的呼唤?

原来一小时时间已经到了,现在正是午夜十二点出头,梨舍按照约定的那样把我和子施给叫醒了。

随后我告诉了梨舍怪物已经不在了的事情,她顿时很是开心,甚至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抱着我撒了好一会儿娇,然后我们三人才终于舒下心来准备好好休息了。虽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没有换下衣服。

又一次躺回相邻的地铺上,梨舍主动握起了我的手,这一回她没有在抖。

没过多久就又一次回到了梦境中去,此时的子施就在旁边等着我,我一“醒”过来,他便马上拉着我奔往了梨舍应该出现的位置。

我们俩抵达的时候,梨舍的影子已经正在逐渐凝实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进入梦境时的样子,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首先浮现,接着像是调整透明度一样逐渐变得真实,最后,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梨舍一睁眼,看到面前站的是我们,顿时面露喜色,一把扑了上来。

然而我和子施却被某个东西给吓得脸色大变,立刻张口喊道:“梨舍快跑!你身后有两个头啊!”

梨舍原本还挺高兴,被我们这么一说表情都变了,头也不敢回发了疯一样就冲到了我们身后,看我们都没有动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而我和子施没有行动的原因则是,那两个脑袋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是两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头颅,一脸惊慌的飘在那个幽深的门洞里罢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无论如何看到两个飘着的头也是够吓人的,我拉了拉子施的袖口,想告诉他赶快离开这里。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两个脑袋居然说话了。

“你们……是什么人?”听声音来看,居然是两个正常的女孩。

我马上抬头看了子施一眼,他也是一头雾水,更别提死死抓着我的肩膀躲在我身后的梨舍了。不过其实也没必要看他们的反应了,这两个“脑袋”一开口,我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也是被困在噩梦里的人吧?”我上前一步说道。

那两个脑袋听我这么一说,相互对视了一眼,慢慢地从哪个漆黑的门洞里“飘”了出来。

待到她们走到这被红色暗光笼罩的街道上,我们才看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两个穿着黑色睡袍的女生罢了。

“我叫歌缕,她叫夏琳。真没想到还能遇到其他人……”其中那个头发特别长的女生率先站了出来,主动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她和另一位披肩发的女孩。

我点了点头,也给她介绍了一下我们这边的三人。

没想到的是,在梨舍终于肯抬头了之后,她的反应十分夸张:“诶?歌缕?”

歌缕愣了一下,她看起来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认识她的人。

我疑惑地看了看梨舍,后者眨了眨眼睛,说道:“璐夜你不怎么关心学校社团活动可能不知道,歌缕是咱们学校舞蹈社的社长啊。就是同年级六班的。”

还没等我说话,歌缕一听也惊讶了起来:“啊?你们也是六高的?”

这一下可就拉近了关系,气氛也顿时活络了起来。原来歌缕和夏琳也是与我们一所高中的同届生,她们俩是同班同学,在昨天才遇上。刚才就在我们被梨舍叫醒的这么一个空档里,歌缕和夏琳为了躲避游荡的怪物钻进了梨舍藏身的这个门洞里。

不仅如此,歌缕还说,她男朋友苟冽也做了相同的噩梦,应该也在这个噩梦里。她们今天本来是打算去找她男朋友汇合的,因为貌似苟冽已经在噩梦里聚集了不少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

“我男朋友他很厉害的,一定能保护得好我们。”在提及苟冽这个人的时候,歌缕表现得十分自信。

我们就这么说着说着,已经跟随歌缕走到了血街的旁侧,要不是那条街上突然冒出来了一串血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异响,说不定我们又一脚踩进那齐踝深的污血里去了。

“对,就是这条淌血的街道,我男朋友说只要沿着这条街往……”

歌缕说着说着,却停下了。

我们循着她呆住的目光看去,原来那盏唯一的路灯下,又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病号服装的怪人,跪在那摊血迹里呜呜得哭泣。

“这……也是其他人么?”夏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而歌缕则明显皱起了眉头。

“感觉好恶心啊,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正说着,那个怪人忽然站起来了。

不,说是站起来不太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腿。

两条空荡荡的裤管已经碎成了一条条,在阴风中飘荡。

那怪人缓缓地把脸转向了我们这边,一道寒光在他手中一闪而没,那似乎是一柄染血的尖刀。

“呀啊啊啊啊————!!”

歌缕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了出来,而这一声仿佛刺激到了那个枯瘦的鬼影,它也跟着尖声嚎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同时,仿佛有一道旋风在它身下刮起,这个没有腿的鬼魅高举起尖刀插了翅膀一样地飞了过来。

我被吓得两腿一软,没站住跌在了地上,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把将那柄尖刀捅进了夏琳的胸口。

滚烫的鲜血随即喷在了我的脸上,钻进了我的眼里。我两眼一黑,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到周围尖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慌乱之中只好胡乱挥舞着胳膊,突然间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立刻将它抄了起来当做了武器。

“叮铃铃铃——”

忽然,我手中的东西发出了一阵清风似的铃鸣,让我的意识逐渐变得冷静。

“叮铃铃铃——”

我睁开了双眼,手中的手机正在播放着恼人的闹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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